極為剛毅,只能哽咽應道:“是。”
韓匡嗣凝視著兒子,十幾年前,他把小皇子交到他的手中,而今,他又把這枚令符交到他的手中。他有九個兒子,只活下來五個。韓德讓是他最喜歡也最倚重的,然而卻也是從小到大一直虧欠最多的。
韓德讓要承擔的,不只是整個韓氏家族,還有韓氏家族這些年的部屬、封地所治百姓。他不僅要面對死亡,更可能活得比死更痛苦更難。甚至終其一生,也會像自己和韓知古一樣,看到了希望又破滅,接近了理想又毀掉。
韓匡嗣長嘆一聲,揮了揮手:“你出去吧。”
韓徳讓伏地哽咽,過了許久,仍然不見韓匡嗣出聲,知道父親心『性』堅忍,他既決心已下,這語言勸阻,只怕是毫無作用。只得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拭去眼淚,低頭退出。
此時天『色』漆黑,他雖然眼睛紅腫,卻也是無人看到,只匆匆回了自己營帳,令站在帳外的侍從不必跟進,自己獨自躺在帳中,一夜輾轉,不能入睡。直到天快亮時他才矇矓睡著,這一日早上便起得晚了,他正起床時,聽得外面喧譁,就問:“什麼事?”
侍從信寧忙掀簾進來:“公子,燕燕姑娘來了。”
韓德讓一怔,還沒反應過來,便見燕燕已經隨著信寧一起進來,叫道:“德讓哥哥,我們今天還是出去打獵吧,我原諒你了。”
韓德讓見狀連忙將外衣披上,他這一宿未眠,本就頭痛欲裂,心中傷痛交加又強自壓抑,此時見了燕燕闖入,一股怒氣實是抑止不住,喝道:“出去,你也是個大姑娘了,怎麼還這麼不知道避忌。”
燕燕昨晚與韓德讓不歡而散,內心本是打定主意再也不理韓德讓了。然而與烏骨裡鬧騰了半晌之後睡下來,那一肚子的氣早就散了。一大早起來,看著烏骨裡換新衣,配首飾,又在鏡子前打扮半天才歡歡喜喜地出去,知道她肯定是去會心上人了,心裡又羨又嫉。等烏骨裡出去了,帳子裡只剩下她一個人,頓時覺得自己孤孤單單,冷冷清清,再賭氣下去也沒意思。
於是就對自己說了一頓“燕燕是個好姑娘,燕燕不跟他一般見識,燕燕原諒他了”等自我安慰的話,興沖沖又去找韓德讓了。春天這麼好,草原這麼美,為了小小賭氣就一個人生悶氣,太划不來了。
誰知韓德讓一夜未眠,剛好撞到他衣衫不整的樣子。她只是一時忘形,衝了進來,不曾想到這件事。本有些害羞,但被韓德讓責備之後反而發了脾氣:“有什麼關係,摔跤的時候還不都打著赤膊,偏你像個漢家姑娘一樣扭扭捏捏。”
韓德讓本就心情不好,見燕燕還在胡攪蠻纏,便厲聲道:“信寧,把她帶出去。”信寧回醒過來,忙賠笑拉著燕燕:“燕燕姑娘,您看,我們公子還沒更衣呢,您還是先出去吧。”
燕燕又羞又惱,一跺腳怒道:“哼,誰要理你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韓德讓待要追上去問她為何一大早來找自己,但此時只得先行整裝,便見韓匡嗣走了進來。韓匡嗣看到燕燕興沖沖進來又氣沖沖出去,便知原委,進了韓德讓的營帳,問道:“德讓,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是燕燕又淘氣了。”
韓匡嗣看了韓德讓一眼,明顯看出他一夜未睡的樣子,擺手示意信寧出去,才道:“一大早就發這麼大脾氣!德讓,我看不是她淘氣,是你在遷怒於她。”韓德讓被父親一言說中,想到他要面對的事,不由心中一痛,低下頭來,低聲叫道:“父親——”
韓匡嗣卻不為所動,只冷冷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德讓,一點事情,就讓你一夜不眠,喜怒形於『色』而不能自制嗎?”
韓德讓一夜情緒無處發洩,見了父親的質問,悲憤交加,不由爆發出來:“父親,您明明知道的,這不是一點事情,這是、這是……”
韓匡嗣冷冷地道:“這是什麼?”
韓德讓頓住:“我、我……”
韓匡嗣看著韓德讓,緩緩地說:“縱然是天塌地陷,你也要神『色』如常,不要說不親近的人,就算是你最親近的人,也不能看出你的喜怒哀樂來。”
韓德讓心頭顫抖,父親這一生,是經歷了多少生死劫難,說出那樣一番驚天動地的話之後,又能夠在一夜過去,恍若無事般說出這麼一番看似無情冰冷的話來。而今以後,他也要做到天崩地裂而不變『色』,也要做到至親之人,也看不出喜怒哀樂來嗎?想到這裡,韓德讓咬了咬牙,應了下來:“是,父親。”
“明扆大王雖然比你小,但在這一點上,卻比你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