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3 / 4)

拔一條葦子,就成了釣竿似的東西。蛤蟆端坐在荷葉上,你只需抓一隻蒼蠅,穿在針尖上,把釣竿伸向它抖上兩抖,蛤蟆就一躍而起,意思是想撲捉蒼蠅,然而卻被針尖鉤住,捉上岸來。我也並不傷害它,仍把它放回水中。有了這個教訓的蛤蟆是否接受教訓,不再上當,我沒法研究。這疑難問題,雖然比不上相對論,但要想研究也並不容易,只有請美國科學家們代勞了。最笨的還是蝦。這種蝦是長著一對長夾的那一種,齊白石畫的蝦就是這樣的。對付它們,更不費吹灰之力,只需順手拔一枝葦子,看到蝦,往水裡一伸,蝦們便用長夾夾住葦稈,死不放鬆,讓我拖出水來。我仍然把它們再放回水中。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戲耍也。上下午課間的幾個小時,我就是這樣打發的。

我家住在南城,要穿過整個濟南城才能到大明湖畔,因此中午不回家吃飯。嬸母每天給兩個銅元當午餐費,一個銅元買一塊鍋餅,大概不能全吃飽,另一個銅元買一碗豆腐腦或一碗炸丸子,就站在校門外眾多的擔子旁邊,狼吞虎嚥,算是午飯,心裡記掛的還是蛤蟆和蝦。看到路旁小鋪裡賣的一個銅元一碟的小蔥拌豆腐,簡直是垂涎三尺。至於那幾個破爛小館裡的炒木樨肉等炒菜,香溢門外,則更是如望海上三山,可望而不可即了。有一次,從家裡偷了一個饅頭帶在身邊,中午可以節約一個銅元,多喝一碗豆腐腦或炸丸子。惹得嬸母老大不高興。古話說:君子不二過,從此不敢再偷了。又有一次,學校裡舉辦什麼慶祝會,我參加幫忙。中午每人獎餐券一張,到附近一個小館裡去吃一頓午飯。我如獲至寶,昔日可望而不可即的地方,今天我終於來了,飽飽地吃了一頓,以致晚上回家,連晚飯都吃不下了。這也許是我生平吃得最飽的一頓飯。

我當時並不喜歡唸書。我對課堂和老師的重視遠遠比不上我對蛤蟆和蝦的興趣。每次考試,好了可以考到甲等三四名,壞了就只能考到乙等前幾名,在班上總還是高才生。其實我根本不計較這些東西。提到正誼的師資,因為是私立,工資不高,請不到好教員。班主任叫王烈卿,綽號“王劣子”,不記得他教過什麼課,大概是一位沒有什麼學問的人,很不受學生的歡迎。有一位教生物學的教員,姓名全忘記了。他不認識“玫瑰”二字,讀之為“久塊”,其他概可想象了。 。。

回憶正誼中學(2)

杜老師

但也確有飽學之士。有一位教國文的老先生,姓杜,名字忘記了,也許當時就沒有注意,只記得他的綽號“杜大肚子”。此人確係飽學之士,熟讀經書,兼通古文,一手小楷寫得俊秀遒勁,不亞於今天的任何書法家。聽說前清時還有過什麼功名。但是,他生不逢時,命途多舛,畢生浮沉於小學教員與中學教員之間,後不知所終。他教我的時候是我在高一的那一年。我考入正誼中學,錄取的不是一年級,而是一年半級,由秋季始業改為春季始業。我只待了兩年半,初中就畢業了。畢業後又留在正誼,唸了半年高一。杜老師就是在這個時候教我們班的。時間是1926年,我十五歲。他出了一個作文題目,與描繪風景抒發感情有關。我不知天高地厚,寫了一篇帶有駢體文味道的作文。我在這裡補說一句:那時候作文都是文言文,沒有寫白話文的。我對自己那一篇作文並沒有沾沾自喜,只是寫這樣的作文,我還是第一次嘗試,頗有期待老師表態的想法。發作文簿的時候,看到杜老師在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等於他重新寫了一篇文章。他的批語是:“要做花樣文章,非多記古典不可。”短短一句話,可以說是正擊中了我的要害。古文我讀過不少,駢文卻只讀過幾篇。這些東西對我的吸引力遠遠比不上《彭公案》、《濟公傳》、《七俠五義》等等一類的武俠神怪小說。這些東西被叔父貶為“閒書”,是禁止閱讀的,我卻偏樂此不疲,有時候讀起了勁,躲在被窩裡利用手電筒來讀。我腦袋裡哪能有多少古典呢?僅僅憑著那幾個古典和駢文習用的辭句就想寫“花樣文章”,豈非是一個典型的癩蛤蟆嗎?看到了杜老師批改的作文,心中又是慚愧,又是高興。慚愧的原因,用不著說。高興的原因則是杜老師已年屆花甲竟不嫌麻煩這樣修改我的文章,我焉得不高興呢?離開正誼以後,好多年沒有回去,當然也就見不到杜老師了。我不知道他後來怎樣了。但是,我卻不時懷念他。他那挺著大肚皮步履蹣跚地走過操場去上課的形象,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

鄭又橋老師

另外一個讓我難以忘懷的老師,就是教英文的鄭又橋先生。他是南方人,不是江蘇,就是浙江。他的出身和經歷,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他英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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