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談了。
當時北大常常請一些革命老前輩到沙灘*廣場來做報告,對我們進行教育。陳毅元帥就曾來過,受到全校師生極其熱烈的歡迎。其次給我留下印象最深刻的是周揚同志的報告,記得不是在*廣場,而是在一個禮堂中。他極有風趣地說:“國民黨的稅多,共產黨的會多。”他這一句話,從許多人口中都聽到過,它確實反映了實際情況。一直到今天,半個世紀快要過去了,情況一點沒有改變。有許多次領導上號召精簡會議,然而收效極微。暫時收斂,立即膨脹,成為一個極難治療的頑症。
學校秩序還沒有十分安定,中央領導立即決定,在全國範圍內開展“三反”、“五反”、思想改造運動。
在北大,在奉行極“左”路線的年代,思想改造,教授幾乎是人人過關。自我檢查,群眾評議。這種自我檢查,俗名叫“洗澡”。“洗澡”有“大盆”、“中盆”、“小盆”之別。校一級領導,以及少數同國民黨關係比較親密的教授們,自然必然是“大盆”。換言之,就是召開全校大會,向全校師生做自我檢查。檢查得深刻才能過關。深刻與否,全由群眾決定。一次過不了關,再來第二次、第三次,一直檢查到聲淚俱下,打動了群眾的心,這個“澡”才算洗完。有一位就在自己的檢查稿上加上旁註:“哭!再哭!”成為一時的“美談”。
回到祖國(8)
我,作為一個知識分子,當然是“有罪”的。可惜罪孽還不夠深重,地位也不夠高,只能湊合著洗一個“中盆”。檢查兩次就透過了。我檢查稿上沒有註上“哭!”我也沒有真哭,這樣透過,算是順利的了。
自己洗完了“澡”以後,真頗覺得神清氣爽,心中極為振奮。我現在已經取得了資格,可以參加領導東語系的思想改造運動了;後來甚至於成了文、法兩個學院的領導小組組長。秘書或副組長是法學院院長秘書餘叔通同志,他曾是地下黨員,是掌握實權的人物。這樣一來,我當然更加忙碌了,表現出來就是開會越來越多了。白天開會,晚上開會,天天開會。
我真正陷入了會議的漩渦裡了。
開了三四十年的會以後,我曾對人說過:我現在的專業是開會,專門化也是開會。可惜大學裡沒有開設“開會學”這一門課,如果開的話,我是最理想的主講教授。我對開會真正下了工夫,費了時間。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從大到小,從長到短,從校內到校外,從國內到國外,形式不同,內容各異,我都能應付裕如,如魚在水,提其綱而挈其領,鉤其要而探其玄,理論和實踐,都達到了極高的水平。如果教委和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批准建立“開會學”博士點,我相信,我將是第一個合格的“博導”。
對一九四九年再做一點補充
在這一年,我寫了兩篇可以算是學術性的文章。其中一篇《列子與佛典》,上面已經談過。如果把一九四九年分為兩半的話,還有一篇文章可以說是屬於後一半,這篇文章是:《三國兩晉南北朝正史與印度傳說》。
在中國歷史上,為了迷惑和欺騙人民大眾,最高統治者皇帝——我看首先是他們那一批專會阿諛奉承的奴才們——想方設法,編造神話,增加自己的神秘性,以利於統治。他們往往首先從統治者的軀體上做文章,說他們生得怎樣怎樣與普通人不同,說他們是上天派下來專門做統治者的。這樣的例子極多,特別是對創業開國之主,更是如此。我在這裡只舉一個例子,以概其餘。《史記?高祖本紀》說:“高祖為人隆準而龍顏,美鬚髯,左股有七十二黑子。”這一個地痞流氓出身的皇帝居然也有“異相”了。
這是佛教傳入前的情況,可以說是“土法”。佛教傳入中國以後,又來了“洋法”,當時應該說是“胡法”或者“海法”。《三國演義》這一部家喻戶曉的小說中說,劉備“兩耳垂肩,雙手過膝”,表明他與普通人不同的貴相,這是一個開國英主不能不具備的。我們平常人只知道,豬才能“兩耳垂肩”,猿猴才能“雙手過膝”,世界上哪能有這樣的人呢?此即所謂“貴人福相”也。後來我又在許多正史裡發現了類似的情況——《三國志?魏書?明帝紀》、《三國志?蜀書?先主紀》、《晉書?武帝紀》、《陳書?高祖紀》、《陳書?宣帝紀》、《三國志?魏書?太祖紀》、《北齊書?神武紀》、《周書?文帝紀》等等中都能夠找到。
這是什麼原因呢?上面提到的這一段歷史時期,正是印度佛教洶湧澎湃地向中國傳入時期,找影響來源,必然首先想到印度。當然,在中國古代類似的情況也是有的,但不這樣集中。
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