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ian公,對初學的小孩子制定出了極殘酷不合理的規定:打錯一個數,打一板子。在算盤上差一行,就差十個數,結果就是十板子。上一堂課下來,每個人幾乎都得挨板子。如果錯到幾十個到一百個數,那板子不知打多久才能打完。有時老師打累了,才板下開恩。那時候認為體罰是合情合理的,*歲十來歲的孩子到哪裡去告狀呀!而且造反有理的最高指示還沒有出來。小學生被趕到窮途末路,起來造了一次反。這件事也在下面再談。
其餘的教師都想不起來了。
那時候,新育已經有男女同學了。還有纏著小腳去上學的女生,大家也不以為怪。大約在我高小二年級時,學校裡忽然來了一個女教師,年紀不大,教美術和音樂。我們班沒有上過她的課,不知姓甚名誰。除了初來時頗引起了一陣街談巷議之外,不久也就習以為常了。
至於職員,我們只認識一位,是管庶務的。我們當時都寫大字,叫做寫“仿”。仿紙由學生出錢,學校代買。這一位庶務,大概是多剋扣了點錢,買的紙像大便後用的手紙一樣粗糙。山東把手紙叫草紙。學生們就把“草紙”的尊號賞給了這一位庶務先生。
我的學習和生活
在我的小學和中學中,新育小學不能說是一所關鍵的學校。可是不知為什麼,我對新育三年記憶得特別清楚。一閉眼,一幅完整的新育圖景就展現在我的眼前。彷彿是昨天才離開那裡的,校舍和人物,以及我的學習和生活,鉅細不遺,均深刻地印在我的記憶中。更奇怪的是,我上新育與一師附小緊密相連,時間不過是幾天的工夫,而後者則模糊成一團,幾乎是什麼也記不起來。其原因到現在我也無法解釋。
新育三年,斑斕多彩,文章談到我自己、我的家庭、當時的社會情況,內容異常豐富,只能再細分成小題目,加以敘述。
學習的一般情況
總之,一句話,我是不喜歡念正課的。對所有的正課,我都採取對付的辦法。上課時,不是玩小動作,就是不專心致志地聽老師講,腦袋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常常走神兒,斜眼看到教室窗外四時景色的變化,春天繁花似錦,夏天綠柳成蔭,秋天風捲落葉,冬天白雪皚皚。舊日有一首詩:“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遲遲正好眠,秋有蚊蟲冬有雪,收拾書包好過年。”可以為我寫照。當時寫作文都用文言,語言障礙當然是有的。最困難的是不知道怎樣起頭。老師出的作文題寫在黑板上,我立即在作文簿上寫上“人生於世”四個字,下面就窮了詞兒,彷彿永遠要“生”下去似的。以後憋好久,才能憋出一篇文章。萬沒有想到,以後自己竟一輩子舞筆弄墨。我逐漸體會到,寫文章是要講究結構的,而開頭與結尾最難,這現象在古代大作家筆下經常可見。然而,到了今天,知道這種情況的人似乎已不多了。也許有人竟認為這是怪論,是迂腐之談,我真欲無言了。有一次作文,我不知從什麼書裡抄了一段話:“空氣受熱而上升,他處空氣來補其缺,遂流動而成風。”句子通順,受到了老師的讚揚。可我一想起來,心裡就不是滋味,愧悔有加。在今天,這也可能算是文壇的*現象吧。可我只是個十歲的孩子,不知道什麼叫文壇,我一不圖名,二不圖利,完全為了好玩兒。但自己也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所以才悔愧,從那以後,一生中再沒有剽竊過別人的文字。
回憶新育小學(3)
小學也是每學期考試一次,每年兩次,三年共有六次,我的名次總盤旋在甲等三四名和乙等前幾名之間。甲等第一名被一個叫李玉和的同學包辦,他比我大幾歲,是一個拼命讀書的學生。我從來也沒有爭第一名的念頭,我對此事極不感興趣。根據我後來的經驗,小學考試的名次對一個學生一生的生命歷程沒有多少影響。家庭出身和機遇影響更大。我從前看過一幅豐子愷的漫畫,標題是“小學的同學”,畫著一副賣吃食的擔子,旁邊站著兩個人,頗能引人深思。但是,我個人有一次經歷,比豐老畫得深刻多了。有一天晚上,我在濟南院前大街僱洋車回佛山街,在黑暗中沒有看清車伕是什麼人。到了佛山街下車付錢的時候,驀抬頭,看到是我新育小學的同班同學!我又驚訝又尷尬,一時說不出話來。我如果是漫畫家,畫上一幅畫,一輛人力車,兩個人,一人掏錢,一人接錢。相信會比豐老的畫更能令人深思。
我的性格
我一生自認為是一個性格內向的人,一個上不得檯盤的人。每次參加大會,在大庭廣眾中,渾身覺得不自在,總想找一個旮旯兒藏在那裡,少與人打交道。“今天天氣,哈,哈,哈”一類的話,我不願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