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壁上各開兩扇窗——鐵欄釘死的,像監獄裡的透氣窗,內部分兩個區域,前面堆貨,後面靠牆放置書桌木架和一排排摺疊椅。木架前有個巨大的鐵籠,裡面關了個人,是個體格精壯的年輕男人,那人頹喪地靠坐在鐵欄上,穿著廠房工人的深藍色工作服,□的面板上傷痕累累,兩手高高吊起,穿過籠頂伸在外面,腕部被麻繩牢牢固定在鐵欄上。
李安民覺得這人很眼熟,走近了一看,不由大驚失色,怎麼會是炮筒?她撲到鐵籠前抓住鐵欄用力搖晃,大喊他的名字。炮筒聽到聲音後抬起頭,也是一臉驚愕:“小妹!你怎麼在這裡?”
李安民回頭瞪向宋玉玲:“這是怎麼回事?”
宋玉玲靠在桌前,答非所問地說:“別緊張,只是限制他的行動而已,不會把他怎麼著。”
“限制行動?這叫囚禁,犯法的!”李安民又看向嚴懷德,“你也跟她一起幹?這人是我朋友,先把他給放了!”
“我跟宋小姐的協議就是尋求共同利益,互不干涉合作專案外的生意,你朋友的事跟我無關,你自己跟她交涉。”嚴懷德推得乾淨,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說完話後,他慢條斯理地從櫃子裡拿出紙杯和茶包,倒水泡茶,開啟摺疊凳搬到窗下坐著喝茶。
“爸!”李安民急了,“你把我帶過來就是為了讓我看這些嗎?你說你們到底想做什麼?你還當不當我是你的女兒!?”
炮筒說:“小妹,算了!這是那女人乾的,跟你爸沒關係!”
嚴懷德轉過頭,冷冷地看著李安民,以一種很壓抑的聲調說道:“我從來就沒有碰過你的母親,你說……我有可能是你的父親嗎?”
李安民一下子就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地又問了一遍:“我不懂,你說什麼?”
嚴懷德“嘖”了一聲,把茶杯砸在地上,一拳捶上木箱,狠狠地說:“我他媽說你不是我的種!你懂了嗎?”
宋玉玲把兄弟們都遣到倉庫外,走過去把茶杯撿起來,拍拍嚴懷德的肩膀,好聲好氣地勸道:“嚴先生,有話好好說,別嚇著孩子。”
李安民是被嚇住了,但很快就平靜下來,不是他的種,是啊……這不正好解釋了他多年來的冷淡對待嗎?沒什麼不能接受的。
“我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原來是這樣……呵呵……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李安民靠在籠子上笑了笑,喉嚨有點發澀。
“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的父母,他們把你當親孫女看待。”嚴懷德站起來,走到李安民面前,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俯視她,輕聲道:“本來這件事,我不想讓你知情,也不介意就這麼養你一輩子。”說著伸手想摸她的臉。
李安民揮手擋開,咬著牙說:“就算養只貓養條狗,時間長了還會有感情,你對我有嗎?我不在乎是不是你的女兒,但是我想做爺爺奶奶的孫女!你是大孝子,那就別說呀!既然要瞞就瞞到底!你幹嘛要現在告訴我?”
嚴懷德把手揣進褲兜裡,盯著她的臉注視了很久,轉身走到窗邊朝外看,說:“那個叫葉衛軍的人如果真的是葉兵的兒子,那也就是你的親兄長,你們之間有血緣關係,我不會讓你跟他住在一起。”
李安民愣了下,馬上就笑了,故意諷刺他:“我知道,我知道我媽跟那個葉兵好過,那又怎麼樣?葉兵走了很多年我才出生,這件事有爺爺做證實,就算我不是你親生的,也不可能是他的女兒,你自己沒看好老婆,別把責任推到情敵頭上,更別想用這話來嚇唬我。”
嚴懷德不理她的嘲諷,淡淡地說:“沒錯,葉兵在隊裡沒呆多久就被調走了,公社解散後,你母親跟著我們遷到這附近住了很久,在那段期間,葉兵曾來找過你母親,當時你母親跟我們不住在一起,葉兵也沒公開露過面,家裡沒人知道,也就是在那之後你母親才懷了你,可是葉兵呢?那個畜生,他居然又把懷安給丟下了……”說到這裡,他深吸了兩口氣,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葉兵沒有給李懷安任何承諾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懷孕後,李懷安的身體變得很虛弱,她怕一個人養不活孩子才答應跟嚴懷德結婚,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那是嚴家的血脈。李懷安的身體狀況很差,去鎮上檢查時,醫生建議打胎,她不肯,到了預產期,李懷安已經衰弱到沒有力氣自然分娩,在她的強烈要求下,醫院給她做了剖腹產。
剖腹產在如今這個年代很常見,甚至有些年輕的準媽媽為了保持身材,即使能順產也要去開膛剖肚,但那時候醫療技術落後,剖腹產風險很大,很少有人願意去挨那麼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