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吏嚥了咽口水,換了一份簡冊,繼續念道:“伯君子的棠鄉,有田六萬五千畝,民眾增加十三口,歲收糧食七萬石,比去歲不多不少,但只入府庫五千石,比去歲少了兩千……”
趙鞅十分奇怪:“按照我趙氏的十一之稅,本應該收七千石才對,為何只有五千石入府庫?”
計吏答道:“伯君子仁厚,故鄉中十五稅一。”
趙鞅微微搖頭,輕徭薄賦,是可以得到國人讚揚的,難道他會不知道麼?但府庫的糧食不能少,每一處都必須維持“粟支一年”的底線。自己這個長子,雖然仁厚,卻無出眾的能力,無法富家強兵,當一個守成之君尚可,但趙鞅的野望,可不是守成就行的。
他敲了敲案几,示意計吏繼續念。
“叔君子的西鄉,有田五萬五千畝,民眾增加三十口,歲收糧食八萬石,比去歲增加三萬石,入府庫一萬六千石……”
趙鞅最初眉頭稍微舒緩,聽到入府庫的數量太多石,又瞪起了虎目:“為何畝產增收如此之多?稅收比例是多少?”
“君上,叔君子在種夏粟時,靠一個來自成鄉的國人,推行代田法,所以畝產有所增長。至於稅率,依然是十一之稅,叔君子做了一些貨殖的買賣,有部分市稅,所以才獲利如此之多。”
趙鞅這才點了點頭,此子還算不錯,是一個能富庶一方的。可惜心性太過惡劣,上次二子冒險襲擊成鄉,就是他出的主意,對於這種喜歡耍小心機的人,趙鞅很不喜歡。
更何況,有趙無恤的珠玉在前,叔齊這點小本事,只能算是瓦礫了。
至此,就輪到這回上計的重頭戲。
計吏也鬆了口氣,聲音變得輕鬆起來:“庶君子……”
“停!”卻聽趙鞅喝了一聲,嚇得計吏手裡的簡冊都掉了。
趙鞅親自起身,踱步到堂下撿起了簡冊,嚴肅地說道:“傳我之令,日後,家臣、小宗、小人稱呼無恤,不準再帶庶字!違令者鞭撻!”
在計吏唯唯諾諾地退下後,趙鞅自行翻開了簡冊。
成鄉人口,在減去戰死者的情況下,非但沒少,還增加了七十六人,這些人,多半是從周邊投靠過去附庸的野人。
“無恤有仁心,能使治下衣食豐足,則遠近民眾無不扶老攜幼,歸之如流水也!”
趙鞅讚歎了一聲,繼續看下去。
成鄉有田四萬畝,新開墾五千畝,歲收糧食十一萬石,比去年翻了兩倍多,不過因為二十稅一,所以入倉稟才五千石。此外,麥粉貨殖以及向下宮輸送麥子,換得糧食三十萬石,而隨後貨殖瓷器,則為成鄉創造了金爰十鎰(一鎰二十兩)的財富!這還是在血戰後如同流水般花出去無數賞賜後的結餘。
這麼形容吧,成鄉的經濟,目前可以養得起一師,也就是兩千五百人的精銳軍隊了!
“當時無恤曾聲稱,要讓上計翻兩倍,我猶自不信,今日一見,短短一年,竟然翻了二十倍有餘,稅不加反減,正可謂是坐地生財!”
趙鞅喚來董安於等人,頗有些得意地向他們展示上計結果,並宣佈:“四子已分高下,待到無恤去宋國歸來,餘便會讓他挑選一個萬戶大縣統轄,董子覺得,他會選何處?”
董安於笑道:“長子距離都城最近,況且城牆厚實完整,趙城民心最為穩固,賦稅頗多,不過若問無恤君子最可能選的地方……”
說到這裡,他和趙鞅的目光,一同投向了遙遠的北方。
對此,趙鞅也是嘿然,本來打算對諸子進行一次眼光的考量,誰知道上次自己昏厥,無恤已經提出過走保晉陽的建議了……
趙鞅忽然感覺一陣牙疼,他故作慍色地看著董安於:“董子,你有沒有覺得,此子太過睿智賢明,無論是治民、理財、統兵、眼光,都如此出色,若是他做家主,是不是比我要好得多!?”
且不說趙鞅的這點小小抱怨,到了第二天,趙氏發出的邀請函傳遍了新絳周邊的卿大夫府邸,請他們前來下宮觀禮。(未完待續。)
第229章 冬至前夜
晉侯午九年,冬至前三天,範氏之宮。
範氏從陶唐氏時就開始傳承,在夏代為劉累御龍氏,在商為伯長豕韋氏,在周為唐杜氏。
這個家族,古老而煊赫,文化底蘊深厚,世代能人輩出。晉主夏盟後,從範武子、文子、宣子一直到現如今的範鞅,經過百年積累,更是實力雄厚、人丁興旺。而且家主頗為長壽,這在實行老人政治,論資排輩的晉國,佔據了絕大的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