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儒家心目中,貴族理想的一生應該是這樣的:
十歲叫做幼,學六藝;二十歲叫做弱,行冠成年;三十歲叫做壯,可以成家立室;四十歲叫做強,可以入仕;五十歲叫做艾,可以穿朝服為大夫;六十歲叫做耆(shi),不必再親自視事,只用指使屬下;七十歲叫做老,可以閒暇下來,給兒孫傳授人生經驗了。
若是細細觀察孔丘的前半生,趙無恤便會發現,他甚至是嚴格按照這種階梯進展而活的。
但趙無恤心中卻也有疑惑,不是說,男子二十而冠麼?自己虛歲也才十五,怎麼提前了這麼多。
趙鞅將那日傅叟的解釋說與他聽,言道:“汝在成鄉所做所為,羞煞無數成年者,所以也不必拘泥年歲,餘認可你可行冠便是。”
不過,趙無恤還有另一件擔心的事,剛好就在這時候試探試探。
他訥訥地問道:“阿姊年歲長我數月,卻尚未及笄(di),是不是會讓外人嗤笑趙氏無序?”
成人儀式,男子二十行冠,女子十五及笄,及笄之後,便可以許嫁。
姐姐季嬴是趙無恤少數軟肋之一,他對此一直有些忐忑,不過到目前為止,趙鞅都沒給季嬴定下姻親。而按照原本的歷史,這種情況會維持到數年後的戰爭時期,阿姊最終會被許給代君……
但,這一世,趙無恤打算阻止它發生!
然而,趙鞅聽罷,卻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
按理說,的確應該先為季嬴及笄的,但自己這個女兒,情況有些特殊啊……
他收斂了神色,淡淡地說道:“不必了,如今是季世,禮樂早已崩壞,何況她是女子,汝是男子,不用按照順序來。你且回去做好準備,餘先讓家祝卜筮吉日,定下日期後,再廣邀賓客,在下宮的趙氏宗廟,為你行冠!”
……
按照禮儀,冠前十天內,受冠者要先卜筮吉日,十日內無吉日,則筮選下一旬的吉日。然後將吉日告知親友,及冠禮前三日,又用筮法選擇主持冠禮的大賓,並選一位“贊冠”者協助冠禮儀式。
家祝為趙無恤選定的吉日,就這麼跳了一旬,定到了冬至日那一天。
“又是冬至日啊……我真是與這日子有緣。”
聽到豎人寬傳來的訊息後,趙無恤不由得一愣。
春秋時的節氣和後世有所不同,只有八個,分別是:立春、春分、立夏、夏至、立秋、秋分、立冬、冬至。
於是,冬至就成了一年之末。
去年冬至,正是樂祁在虒祁宮中參加大朝會,被網羅罪名逮捕。
今年,在冬至前一旬,他便被晉侯洗清了罪名,得到了釋放,國君還專程在虒祁宮裡設下燕饗賠罪,期望晉宋兩國一笑泯恩仇。
另一方面,冬至日,對於趙無恤來說,還有些特別的的含義。
去歲四子分封時,他們兄弟幾人在趙鞅面前打了個賭,要看看誰在冬至上計結果出來時,能得到第一。
雖然經過趙鞅昏厥事件,以及那場成鄉血戰,趙無恤已經奠定了自己在趙鞅心中,還有宗族內無法撼動的地位。
但君子言必有信,既然趙鞅去年說了要視上計而定,就得按照規矩來。所以現如今,分別來自成鄉、棠鄉、西鄉、東鄉的上計報告,便擺到了趙鞅的案几上。
……
十一月初,冬至前半旬。
下宮的計吏捧著簡冊,立在堂下讀道:“仲君子的東鄉,有田七萬畝,民眾數量減少十六人,歲收糧食五萬石,比去歲少了兩萬石,其中入鄉寺府庫五千石。”
“真是豈有此理!”
趙鞅眉頭大皺,氣得扔了筆削。
仲子迂腐而無能,今年的上計竟然較往年更差,非但沒完成壓制鄉中氏族的任務,還放任他們坐大。據下宮派去暗中監督的家臣稟報,各族田畝都有擴充,不少國人喪地,哀嚎於道,還有人淪為氓隸。甚至,連本應該嚴禁的人殉,也一切如舊。
仲信自從上次和叔齊合夥派人去成鄉圖謀不軌被發現後,就悶悶不樂,整日只是享樂飲宴,徹底放棄了對領地的治理。
不過趙鞅不知道的是,其中少掉的兩萬石糧食,其實是因為氏族們爭相購買麥粉、瓷器,流到趙無恤的手裡去了。
這個兒子,基本是廢掉了,看在他是魏姬所出,打發去某個偏僻的千室之邑,就這麼沉寂一輩子罷!
趙鞅氣呼呼地撿了筆:“立刻撤銷他的鄉宰之職,另換一名酷烈的家臣去,你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