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廊下的水面吹進來,存在屋角散不去。不願枯坐在屋子裡,我披了月染送來的在冬日裡禦寒的絲被坐在臨水的廊下,看著一池被細雨敲碎的潭水,手邊的空茶盞,沉在水中一動不動的錦鯉發呆。風將密雨吹過了垂在廊下的篾簾,冰涼的落在我臉上。我想要去擦時,才發覺自己的手指一直要止住什麼話語一般的壓在乾裂的唇上。
指端的殘紅跟著秋雨一起褪盡了,只是指甲上依然落著淺淺的紋樣。我展開了手,掌心處是一排月牙般的傷口,已經好的幾乎看不到了——這是我一直握拳,被自己的指甲刺出的傷。
那夜的事情淹在深沉的酒意之中,我想不起來,也不想去仔細回憶。但是,有聲音在我心底響著,卻不是那會聒噪的夜羽琴,而像是陰雨方停時屋簷下的水滴,一顆一顆的墜落,從我的身邊遠遠的跳開。
“代師範……”
女孩小心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趕忙抬起手擦臉,然後轉過身去——伶兒跪在迴廊的陰影中,手裡託著一面漆盤,一封素白的籤紙躺在上面。
“請您明日出去的……姥讓我問您,要不要去。”
入手的籤紙上,一行熟悉的字跡。這是一直供養著身為墮天的我,卻從未有過其他要求的鵬公子的請柬。
我點頭,然後將那籤紙收入了袖中,伶兒膝行了幾步,過來替我將滑落到腰際的錦被拉起來掩好,然後就過來坐在我身邊,又過了會兒,索性將頭枕在我肩膀上。
“荀子,你要不是荀子多好……”
我側過頭看著她,丫頭抬了臉望了我一眼,立刻就垂下了頭去:“我是說,如果您不是代師範多好,我就可以當你是姐姐,而不是主子。”
“誰……”我剛要開口,喉嚨中就好像被刀子劃了一般的痛,聲音也嘶啞的幾乎都聽不到,擎了茶盞,我含了一口泡了鮮竹葉和麥冬的水敘敘的嚥了,又抬了手拍了拍伶兒的臉。
“我被人欺凌的時候,心裡恨她們恨的要死。您呢,是不是也恨她們恨的想要……我現在有您護著我,那時候,有人護著您嗎?”
帶著雨水香氣的風暗挑了素紗的垂簾飄入,我靜靜的坐在這如水清澈的香氣中,肩頭上壓著這孩子依附的重量。
有人說,女兒會在自己的人生之路上,看見自己母親的影子。我曾經坐在妝臺前,仔細的在自己的眉眼間尋找能有一絲與您維繫的證據,卻總是失望。
我的美人老師如同那豔麗嬌媚的牡丹,高貴而又溫婉;而我再如何刻意模仿,都會覺得自己只是註定會飛散成飄舞白絮的蒲公英,無法在自身尋覓到一絲與她牽連的痕跡。
終究無法逾越的,是毫無血緣關係而無從傳承的樣貌。
但是,我卻從這小女孩的身上,體會到了當年老師帶著我遠居深山時的心情,這種能被誰依賴著,想要信任著的心情。
輕輕的嘆了口氣,我推開了錦被,拉起了伶兒的手。
“代師範,奴婢是不是又失禮了……其他姐姐會罵我的!”女孩楞了一下,想要躲開,我捏緊了她的腕子,又去拍她平坦的額頭,讓她安心。
女孩纖細又有些瘦弱的手就貼在我的掌心,我和她比了一下,伶兒尚未長開的手和我的手指還差一個指節。
天空陰沉的彷彿墜了青耗的帳篷,我揚起頭,看著從天而降的一絲絲銀亮。
沒有天花如雨的印證之像,她不是我要找的下一位可以傳承夜羽的墮天。
老師遇到我的時候,那天花如雨的場面真的出現過嗎?
夜羽嘆了一聲,復輕吟淺唱。心內隨了它沉沉的調子唱了那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之後,我便也呼了一口氣。
轉身提了靠在廊下的琵琶,我瑟瑟彈撥了幾下,調好了弦交到她懷中。伶兒一怔,納頭便拜,再抬起頭來,已經是一副涕淚交加的表情。
雖然她不是墮天,但是作為代師範的我,想要私下傳授她一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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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別離(上)】………
第二日過午,接我出館的車子就停在了門口。我收拾停當欲出門時,姥正站在門裡和躬身在門外來接我的男子說話↓見我出來,立刻揮手止了那男子的話頭,走過來將我抱著的鳴鳳箜篌接了過去放在一旁婢子的懷裡,又親自將寫了墮天的名牌掛在我腰間。
“不敢勞煩您,在下自己……”
“嗓子還是啞的不行,這般樣子出去就少說幾句罷,”姥開啟了我的手,將那名牌結好,又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