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在外頭跑了四年多,終於捨得回來了?”
原來這人,就是沈愈的堂兄,蔚陽書院的院長……沈悠是也。這二人雖是堂兄弟,年紀卻足足差了一輩兒,沈悠已經年過半百,沈愈卻不過三十出頭,二人感情自小就好,沈悠更是從小就把這個堂弟當兒子一樣帶。
之前沈悠早有讓自己這個堂弟來接任院長一職的意願,只苦於沈愈性子自小乖僻任性,不肯受束縛,好歹做了幾年太傅,卻又撂開手要出去遊學。沈悠不好多說什麼,只盼著多幾年磨礪,好讓這個堂弟性子收斂一些。待得聽聞他好好的太傅不做,跑去揚州給一個年紀不過兩歲大的孩子做了先生,沈悠心裡那個氣啊!
少不得去信把沈愈好生罵了一通,可沈愈不痛不癢地也不回信,到底是自家的孩子還得自家疼,沈悠心裡雖氣悶,還是不忍心,便又託人打聽了,才知道那一家原是姑蘇林家一脈承了侯的,雖到這一輩是沒了爵位,到底書香世家,子孫爭氣,竟是殿前御賜的探花郎,又娶了名門大戶的小姐,只聽說他家的小哥兒年紀雖不大,卻十分懂事孝順。
沈悠想了想,覺得小堂弟雖是任情任性的人,可別人看著沈家的門楣卻不敢慢待了他,左不過不想教了就回京城罷了。那時候,沈悠還想著,以沈愈的性子縱做了那小哥兒的先生,怕也就是一年多的光景,誰承想這一做就做了整整四年的先生呢!
此番聽得沈愈含笑說話的聲音,沈悠心頭正惱火呢,不由地臭脾氣就上來衝了他一頓。話一出口,又有些自悔,倘或堂弟聽了這話就撂開手豈不是得不償失?當即便起身披了一件外衣,急急地繞過屏風往這邊來,這一照面,可把沈悠給氣得夠嗆。
你說為什麼?且瞧瞧,這沈愈哪有一點不自在的,一面在凳子上坐了,一面還悠悠然地吃著茶,間或還拿些覺得嘗著不錯的糕點往林澤那裡推推。沈悠一繞過屏風,就見著這師生二人談笑自如,半點兒作客的姿態都沒擺出來,完全就是拿這裡當自家了不是?!
林澤最先看到沈悠的身影,忙把手裡的糕點放下,又撣了撣衣角才深深拜倒,“見過沈院長。”
這話倒說得似模似樣,看來是教得不錯。沈悠闇暗地點了點頭,臉上卻還端然地做出一副嚴肅的面孔,瞥了一眼沈愈,那目光似乎在說:這小哥兒倒是不錯,可見得你在揚州總算也是做了事的。
這樣的沈悠已有好些年不曾得見了。沈愈自己心裡也十分懷念當年和堂兄一處坐臥,一處讀書寫字的歲月,那些年他父母早逝,多虧得有堂兄一路扶持。他小小年紀性格乖僻,獨堂兄不曾對他疏離,樣樣事都把他先想在頭一個,再沒人比堂兄對他更好的了。眼下見沈悠兩鬢斑白,眼角也不由地有些溼潤,便起身過去扶住了沈悠,只嘆道:“堂兄經年一別,已是四個春秋了。”
沈悠瞧沈愈的神色,再沒有想不到他心中所嘆之事的。當下便輕輕地拍了拍沈愈的手臂,笑道:“我原還說你收了怎樣一個學生,竟叫你在揚州耽擱了那麼些時候,怎麼去信叫你回來也再不肯的,今兒一見,我才曉得了。”說著,便又招手讓林澤近前說話,只摸摸林澤的發頂笑了,“我再沒想到是這樣一個鐘靈毓秀的孩子,當真生得一副好相貌,難得的是又懂事知禮,真真兒的可人疼,比你當年可強出許多!”
聽沈悠臨了臨了還不忘數落自己一句,沈愈不由地摸摸鼻子,只笑著說:“自然是如此的,我小時候最頑皮淘氣不肯受教的,不知道讓堂兄操了多少心,如今想想實在對堂兄不住。”說著又嘆息一聲,只道:“唉,少不得我這裡和堂兄賠個禮,堂兄可念著我當年年紀小,別和我計較呢。”正說著,身子已經半彎了下去。
沈悠聽他這樣說,哪裡肯真要他行大禮,忙不迭地就托住了他的手,嘴裡只說著:“你但凡叫我少擔一份心也就是了,這樣子跟我行禮,反而讓我心裡頭不舒服。何況你我二人之間的情分,難不成還要用這世俗禮儀來丈量?”一面說著,一面已經扶起了沈愈。
林澤站在一邊,聽他兄弟二人絮絮而談,一時說起當年沈愈少年得志在朝堂上的英姿勃發,一時說起沈愈孩提時期蹣跚學步牙牙學語的趣聞,一時又說到沈愈如今早被翰林清流引以為世間最博學多才的人……林澤只安靜地聽著,偶爾奉上一杯清茶,他們兄弟二人聊得起興,林澤也不覺得無趣,聽著這些他不曾知道的先生的一面,反而心裡十分好奇。只礙於禮法不好直言,可顯然這沈家兄弟二人卻並不把林澤當作外人,說著說著就轉到了林澤身上。
沈悠眸子半眯著吃了一口林澤奉上的清茶,悠悠然地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