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了越吸越細越吮越短的異象。情急之下,就會往嬰兒的指頭上塗抹辣椒醬(這種行為的殘酷性在於:他看上去更像一個口味偏重的成年人正準備吃掉小孩的手指)。在聲嘶力竭的痛哭中嬰兒會暫時中止吃手,但是辣勁一過,則照吃不誤。
在這個問題上,還是不必再提那些與“口腔期”有關的陳詞濫調了吧,至於什麼缺乏母愛、不受關注、挫折感、壓力以及空虛無聊寂寞等等,聽起來更像是成年人自己的問題。我越來越傾向於相信,吸吮手指這一頑固的現象可能只說明一個問題:手指是最好吃的。有一次,趁我女兒既不緊張也不鬱悶,我認真地提問道:“告訴我,手指真的有那麼好吃嗎?”
黑暗中,這個正躲在被窩裡吃手的小女人誠懇地點了三次頭。
所以我只好相信,手指的滋味,乃屬於一種道可道非常道的東西。醫生說,嬰兒從零歲到兩個月大起開始頻繁地吃手,這個時期,他們也學會了微笑。我認為學會微笑正是因為學會了吃手。而成年人之所以對此深惡痛絕,實在是不知魚之樂也,或曰,我們已經徹底遺忘了早期飲食生活中最快樂的事件。我們可以正常地吃進手指餅乾,吃豬手,吃鳳爪,惟對於嬰兒吃手一事,即使在觀念上和口味上最包容最無禁忌的人恐怕也會正常地這樣想:這東西,即使要吃,即使非生吃不可,多少也總得放點作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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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有人在成年以後仍然吃手,不過,兒童對吃手的迷戀,一般在五六歲開始便會自動消失。不過,兒童仍然執著於用手直接取食,與其說這是食具使用技巧上生疏,我倒是寧願相信這是對解除吃手所做出的一種心理補償,不提供任何食具的麥當勞之所以深受各國兒童歡迎,這大概也是其中的一個原因。
事實上,人類在進化史上的“嬰兒期”,不僅赤手空拳地獲得食物,同時也是赤手空拳地直接進食的。食具的出現,與火的發現和使用有直接的關係,其中最為顯而易見的理由是,被火燒過的事物不僅美味而且也比較燙手,若徒手取食,被燙熟得很可能會是自己的手。“燙手”直接創造了製造一種“取食媒體”的需求,食具既是一種隔熱裝置,也是手的延伸。
不得不承認,迄今為止,在人類發明的絕大部分器物裡,只有食具和武器這兩類東西能令使用者暫時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杜克大學土木工程學教授亨利·佩卓斯基在《器具的進化》中寫道:“我們每天使用食具就像使用雙手那樣自然:不論是刀、叉、湯匙,都能像手指頭般聽話,好像只有在餐桌上,與使用左右手習慣不同的人手肘相碰時,才意識到自己在使用食具。”
也可能是食具太近似於手,或者用手直接進食難免令人想到嬰兒的舉止;可能是飲食活動的社會性的不斷強化,也可能是因食物在烹飪上的日趨複雜從而越來越容易把手弄“髒”——無論如何,文明社會對於用手進食的禁忌顯得尤為嚴格,似乎只有殺人和通姦才能相提並論。據佩卓斯基教授考證,刀子在餐桌上獲得普遍使用之後,至少在英國的撒克遜時代,“一般平民還是瀟灑地徒手取食”,只有那些“比較有教養的人則開始養成使用刀子的習慣”,“在正式的場合中,通常是把食物切好後襬在麵包上,再用刀子送入口中,以保持雙手乾淨。”不過,盡是大塊牛肉的時候,右手持刀切割,用來固定那塊“花綹綹”的東西的,還得靠左手。叉子的發明,則促成了在黑暗中摸索的左手從野蠻進化到文明。
滄海桑田,彈指一揮間,雖然熟食的美味和聽話好用的食具已經使人類失去了手的記憶,但是成年人自有尋求慰籍的辦法,至少在潛意識裡。
成年人要完成對吃手的潛意識追憶,重溫這種遺失多年的快樂,一個最安全便捷的方法,就是在其所謂的文明規範裡去體驗一種異質的飲食方式。也就是說,可以透過嘗試一種用手直接取食的進食方式來達到這一不可告人的目的。
對漢族而言,只要一提到西北的“手抓肉”或“手抓飯”,有沒有過這種體驗,我相信,這些人的中樞神經下達的第一道指令並不是“快流口水”,最先被喚醒的應該會是一種久違了的嬰兒期、甚至胎兒期的吃手的原始快感,緊接著,才會輪到“好吃”、“想吃”以及破除禁忌的難以剋制的衝動。
抓飯的基本材料是:新鮮羊肉(也可以是雪雞、野雞、家雞、鴨、鵝和牛肉)、胡蘿蔔、洋蔥、清油或酥油、骨髓油、大米,也可配上葡萄乾、杏幹、桃皮等乾果。做法:先將羊肉剁成小塊用清油炸好,然後再放洋蔥和胡蘿蔔炒,並酌情加鹽加水,約二十分鐘之後,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