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2 / 4)

小說:神秘女子 作者:套牢

那樣抬手看錶,當然,沒有分手半年的情人在等他們。

只有一個老頭,衰老得幾乎不能動了,順腿拄著的手杖,輕輕叩著地板。就這一點不耐煩,灰色而蒼白。

他低下頭,又看起手中的報紙。報紙再厚也已經看膩,乘地鐵從北到南,跨越整個城市,好像跨過很大的時差。非洲的飢餓,南美的*,看過了,都與他無關。早在十分鐘前,他就開始做字謎。英國人的玩意,這比讀報更能消磨時間。

17(豎三格)被水蓋住,三格,很簡單,WET。怎麼啦?他想。這是個曖昧的字眼,一個叫人怦然心動的字眼,一個她重複過無數次的字眼。她第一次說,我都溼了,滿臉緋紅,雖然那時他們已同居很久。那也是在地鐵裡,他說了一些只有他們才懂的話。她握著他的手,指甲抓了他一下,還瞪了瞪眼睛,你敢再胡說。

不是停車這個事實,而是這個事實的講述使車廂裡的人感到了異樣。連對面的醉漢也睜開了眼。而那對戀人也開始注視窗外。

司機在說話,英語從車廂的擴音機中傳出,似乎來自很遙遠的地方,語調呆板而音節模糊,像在唸咒:

由於前方車站發生事故

列車中途停車

清理工作還需一段時間

有人掉在車底

把她抬出列車才能進站

給旅客帶來不便

地鐵公司懇請原諒

他沒完全聽懂,但他感到不安。這聲音本身就叫人不安,雖然說這話是叫人安定。司機又重複了一遍,他那倫敦土腔實在讓人不舒服,但這次他聽懂了;而且聽出那是個女人,her。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一個女的掉進車輪之間!整個車廂一片肅靜,好像每個人都看到了站臺上慘景,那個醉漢喃喃地說:“啊,一個女人,一個女人。”

18(橫五格)的分岔。這是什麼詞,他想。分岔、岔路,從一條道到許多條道,到更多條道,路永遠不斷地分岔,一岔就難以回頭,像樹枝越分越遠。他想,這不就是樹枝BOUGH嗎?可是從哪裡開始分的岔呢?是她的驕傲?是我的忍讓?他們的關係好像總是一個悖論。為了讓我回去,她必須收拾傲心,可她的失敗她的絕望無助反而使他的耐心忍讓失去了物件。如果只需要床上擁抱,那多好,甚至只需要呻吟,不需要語言。他從來就無法理解她的語言。

地鐵站臺(2)

他有點慍惱但仔細地在字謎上寫下那個詞,格子太小,人和人本來就不易走到一起,尤其在這異國他鄉。人和人相遇,就像風中樹枝偶然觸及,這種偶然和必然一樣,應該想到卻又常常忘記,“連理枝”會絞殺許多事實,包括自己。

他不願想下去,他往下做,19(豎五格),植物生殖器官的一部分。怎麼今天這個字謎盡是曖昧記號兒,有意撩撥人?見鬼了,一個女人的身體,她的身體,像盛開的百合花。這比喻太陳舊,他曾用過一次,被搶白了幾句。她是詩人,把語言像毛巾一樣這麼扭過來,那麼扭過去,永遠在尋找嚇人一跳的表達方式。萼粉紅、瓣豔紫,花瓣的表達還是花瓣。

他拼出來了:PETAL。筆在紙上拖了一下,遠遠畫出格子。很難記起那時說過的話,可他記得一句:讓我看看。她說,看什麼?啪地一聲把燈關了。你們搞科學的人就想把什麼都搞清楚,我們搞文學的就想把什麼都搞模糊,越模糊越美。他想反駁,但她伸手關燈那動作太冷峻。那還帶著浴室潮氣的身子卻叫他透不過氣來。

事情過去後,她突然說:真想我們分開一段時間。他問:怎麼啦?又是詩人的氣質?沒什麼,一點感覺。我們至今互相不太理解。我們好像裹上越來越多的紗網。你想看清我的肉體,我想看清你的心靈,可我們都越來越看不清,也許有個距離就好一點。他沒搭腔,這樣的談話已好多次了。開始他還試圖勸阻她,後來他就明白勸阻是沒用的。藝術家的神經在異國他鄉,不能幫助人,只能妨礙你。像往常,他用鼾聲淹沒她的話。但半夜他醒來,看見她睜大著眼睛,仰天看著黑暗,雙手壓在胸前。他看著寫下的詞:潮溼、樹枝、花瓣……在哪兒見過這幾個詞。在詩裡!在她的詩裡?也許吧!今天她一定要見我,為什麼呢?這個驕傲的女人,半年中不理睬他多次和好的請求,現在到底是什麼使她放下架子?處境絕望?還是半年的落寞使她心靈被榨乾!她若回頭,自己怎麼辦?再次走到一起,也必須準備重新分手,她的一切不可能改變,哪怕分離六個月之久。

突然,車廂裡響起司機的聲音:我們剛接到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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