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地碑刻《大觀聖作之碑》的規格不一樣,碑上的紋飾也各異。
青二十七眼前的這塊石碑,碑首半圓,碑身長方,四周雕琢一對高浮雕無角蟠龍。
碑體兩側線刻盤旋纏繞的雲龍花邊,再看那碑上文字,銀鉤鐵畫,儼然刀刻。
“瘦金體”由宋徽宗皇帝創立,橫畫收筆帶鉤,豎畫收筆帶點,撇如匕首,捺如刀鋒,豎鉤細長,連筆則如遊絲飛空,瘦硬挺拔,剛健俊逸。
而碑文所刻的“八行取士”政策,旨在懲惡揚善,培養和選拔人才,取意也好。
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都是精品。
然而如此精品,卻被棄之於山野,如美人遲暮,時過境遷,再無人理會。
青二十七輕撫碑身,經過近百年歲月的風吹雨打,石碑上有些刻痕變得模糊,有些地方青苔蔥蔥,連字都看不見了。
一百年太久,滄海桑田,人事變遷,世界完全不一樣了。
想必,當時無論是南承裕還是趙蓓,都由此碑而自傷身世,無怪要發出“悲矣。裕蓓!”的哀嘆。
青二十七嘆了口氣,抬頭看看天色,在外奔波一天,已漸漸要暗了。
南承裕,你這樣的欲說還休,是因為內心的矛盾,卻給我這後來人設下了無數屏障,你於心何忍啊你!
青二十正要轉回主道離開此地,忽然間,腳下的地皮抖動了起來!
與這抖動同時到來的,是一連串沉悶的爆裂聲!
開禧二年五月十八傍晚,青龍山中的御碑前,青二十七從地底震動中回過神來,定了定心,才想起大概是鏡湖水寨在附近修橋弄出來的動靜。
回程路上,果然見到兩三處還在施工。
想到這些修橋的錢多半是南承裕斂來,卻被許立德做好事花了出去,總比被揮霍在別的地方好,青二十七不免稍微放慢了腳步——
必須說,鏡湖水寨恃強凌弱的習慣看來怎麼也改不了,因為青二十七隻是這麼路過回頭一望,立即有惡霸上來很兇地趕她走。
當時青二十七腹誹著“做好事都做得這麼見不得人,也不知做的什麼好事”,便離開了。
可就在第二天,她那種不算太好的直覺立刻就被印證了。
女人的直覺啊!
開禧二年五月十九早上,青二十七又睡過了頭。心想反正也不用見誰,便賴了很久的床,老不願意起來,盯著帳頂理思路。
不想,她沒有去見誰的想法,卻有“誰”來見她了!
還待再多賴會兒床,客棧的老闆娘敲響了門,說是有位客人一早就來開了個包廂,已經等了青二十七許久。
那客人自己不來催也不讓他們來催,老闆娘覺得青二十七再讓人家等下去未免太失禮,才特地來叫。
青二十七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誰要見她?
陸府的人不會對她這般客套。
鏡湖水寨?
鏡湖水寨的人對她一向不客氣。
難道是玄十三?
青二十七“嘶”地倒抽了一口冷氣,頓時手足無措,想要加快速度,又實在不想那麼快見到他。
終於磨磨蹭蹭地收拾好。
客棧不大,包廂在屋角,實則不遠,可青二十七卻像是走了很遠路似地挪過去的。
推開門,提著的心放了下來:對面一人是個年青公子,背對青二十七端坐在椅子上那位,就像是要把全身的肥肉都癱進去了:正是伍加國和許立德!
青二十七放下心來:很好,來的是你倆,那就怨不得我遇神殺神、遇魔殺魔。
沒想到這兩個人的反應完全出乎她的預料。
伍加國見到青二十七立馬跪了下來,許立德則忙忙起身相迎。
他們這是在演哪出戏?
青二十七有點意外,卻不動聲色。
和暮成雪呆久了,她學了幾招:當你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麼,或是暫時不知道要如何應對時,就裝高深莫測好了。
深不可測,就可以把別人唬住一陣子,好騰出時間來察言觀色,慢想對策。
許立德先是對青二十七綻出個能擠死蒼蠅的假笑來,然後轉頭厲聲喝叱伍加國:“說說!你前天干的什麼事兒!”
伍加國立刻頭如搗蒜:“青姑娘恕罪!青姑娘恕罪!前日多有得罪,原是伍某的錯。”
“哦?”青二十七讓開他的大禮,“伍師爺說笑了,我怎麼不記得你有得罪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