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他已經在前些天跟我說了很多,說兩人之間什麼都沒有,一切再正常不過——既然如此就不是什麼隱私了——可是剛才你聽到他說什麼了嗎?他說我打聽的是他的‘隱私’!”
我笑笑:“我是說,你想打聽出一點‘隱私’來,可惜沒有。”
“沒有就更好了啊。你可得知道,梅子這些年待我們多麼好——老大姐萬一給傷害了,你的麻煩可就大了!”陽子誇張地看看呂擎,做了個惡狠狠的鬼臉。
呂擎看著陽子,目光裡好像有鼓勵的意味,我看得清清楚楚。我聽陽子說下去。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雜誌(33)
“你們那麼親密,年齡相差一倍,要是有點事兒倒也正常,倒也好理解;一點事兒都沒有,你想想這多彆扭!你想當個意淫高手嗎?”陽子自以為說到了要害處,得意地看看旁邊的呂擎,咕咕噥噥:“手挽著一個小娘們兒走來走去,如果這事兒發生在二十多年前,我還要佩服你的勇氣呢,而今這樣的混蛋滿街都是,你混到這把年紀再學他們,也就成了笑柄、成了懦夫……”
我壓制著心裡的火氣,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微笑著看他。我想這傢伙胡說起來也滿有殺傷力的。
“我們上次去平原上,在你那兒待了些日子,也多少看出了一點門道。旁邊那個園藝場裡的花男綠女真不少,你跟他們打成了一片。你那麼願意往東部跑,這裡面大概有什麼蹊蹺吧。”
我想這可不得不辯,這事兒太大了!我站起來喊:“胡說!”
陽子裝模作樣,兩手作揖:“求求了,你千萬不要變成一個色鬼啊!那樣會耽擱好多正事兒的,也讓我們對你失望……”
我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的。但我還是笑著對呂擎說:“讓這傢伙扯吧!看他能扯到哪兒去……”
呂擎終於笑了。他問了我一句:“不過,你跟她——那個女孩子認識多久了?”
我在想:這同樣是在打聽別人的隱私啊!你也不比陽子好到了哪裡去啊!但我就是沒法拒絕他。我說:“一年多了。”
“瞧,一年多了,你聽他露過半句口風嗎?”陽子拍打著膝蓋。
呂擎像是咽回了一聲嘆息,聲音低低的:“我倒不完全像陽子那麼想。不過我一直琢磨,這一類事情總是最複雜最棘手的……重要的是要有一顆真心……這個世界太冷酷了!還有,偽善是我們的敵人——這不光是你要記住,這對我們誰都一樣!”
屋裡很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在呂擎低低的、自語般的敘說之後,我和陽子都不想說什麼了。呂擎像是陷入了回憶,目光久久地望向了別處。
第二章
那個夏天
1
我不知道是否真的後悔了。這事發生在一年以前,是從東城區的一個培訓班開始的。這座城市有各種各樣的培訓班、學習班,它們都趕在暑假期間搞得轟轟烈烈——那兒總是聚集了各種各樣的人物,讓人有看不完的新奇。當然,那兒也有一些上進心極強的青年。想想看,都什麼時候了,他們卻沒有利用這段時間去海濱好好玩玩,沒有去那些在大多數人看來極有意思的地方,卻要一塊兒悶在屋子裡。這是一些多麼值得欽佩的人。他們主要是年輕人,不那麼時髦的年輕人。這從穿戴上也看得出來,瞧聽課的男男女女,他們衣著樸素,打扮中規中矩,其中很少有過分暴露自己的。這在當年夏天已經很難了,要知道現在只要是一個年輕人聚集的地方,沒有幾個穿露臍衫的姑娘是不可能的。有一次我參加一個朋友家的晚會,那兒的人簡直讓我吃了一驚:男的染頭髮佩耳環,而且有幾個人的頭頂染成了紫藍色;女的更瘋,穿的衣服除了露出整個脊背的,還有袒露著半截屁股的;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子甚至穿了若有若無的衣服……所以對比之下,這個培訓班上的年輕人真是特殊的一幫——或者也可以說,是背時背運的一幫。反正他們大致還算老實,坐在那兒認真記著筆記,除了老師誰也不看——儘管如此,一股濃濃的脂粉氣還是直嗆我的鼻子。作為一個授課的人,我還不能說自己十分厭惡這種氣味。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人的雜誌(34)
一切都是從這個夏天開始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倒黴的講座。
那天晚上我就看見她坐在最前排。她大概剛剛二十多歲,眼睛特別亮,看人的時候溼乎乎的。她低頭寫幾筆,偶爾抬抬頭。我注意到她那頭烏黑的頭髮有些亂,顯得怪模怪樣的。她穿了一件白底上有黑點的寬寬大大的衣服,腰部那兒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