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一天,唉!”
高泰沉思著,伸手撩開擋住視界的旗角。
傘蓋之下,慕容垂勒馬而立,若有所思。慕輿根不耐煩的撥拉著馬鞭:盤桓境上久不出擊,早已撩撥得他心煩意亂。
“開拔,”慕容垂突然揚起右手:“傳令三軍,莫踏壞了莊稼。”
道路雜錯,青紗帳起,大軍只能牽馬緩行。
千里壟畝,穀穗搖弋,一眼望去,忙著收穫打場的,卻只是三三兩兩,不多的老弱婦孺。偶爾,一二幼孩,驅著一匹骨瘦如柴的老驢,載著穀穗稻草,蹣跚著遠去。
那些生長遊牧地帶的胡兵還不怎地,高泰、梁琛等漢人屬員,卻都已皺起了眉頭。
青紗帳的盡頭陡地飄來一簇黑旗,倏忽而至,眾人看時,卻是賈堅之子賈活。
賈活來到吳王旗下,滾鞍下馬,拜倒在地。
慕容垂急忙下馬扶起,他早已知道,賈活已由任城調任山荏,這個乃父殉職的城池任太守。
多日不見,賈活憔悴了很多,滄桑之色,已過早地爬上了這個年輕人的臉龐額頭。
“賢弟,如今天色晴好,正是收穫之時,為何……?”
賈活長長嘆了一口氣,仰望著天上的雲彩:“先帝為南征三五抽丁,壟畝本來就為之一空;如今先帝晏駕,郡國兵本已下詔遣返鄉里,但太后和太傅卻計口徵解甲捐6斛,弄得幾十萬兵士遲遲不能返鄉,如今好多莊稼已經熟爛在地頭,再不收割,……唉,家父,家父如果看見這般光景,如何……唉!”
左右將佐官員的臉色都黯淡下來,慕容桓低聲道:“不但如此,幾十萬兵士盤桓京畿,倉廩一旦耗盡,軍心浮動,後果不堪設想啊!”
“如今中外兵主力,盡在兗豫,能否分兵行秋,助民收禾呢?漢魏以來,常為此舉啊。”梁琛建議道。
“不可不可。”蘭建不住搖晃著大腦袋:“梁大夫言雖不假,但前朝漢兵本是農民出身,慣於勞作,我們大燕的中外兵俱是遊牧鮮卑,怎麼幹得了這些莊稼活兒!”
大家都沉默了,蘭建的話的確是實情。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視到一直沉默不語的慕容垂身上。慕容垂手扶穀穗,久久地佇立凝思。
“太師大人,”慕容垂突然開口,卻首先望向慕輿根:“勞煩您帶領所部出伊洛,耀兵龍門。”
“吳王只管放心!”慕輿根聽得出兵,心花怒放,略一招呼,上馬一聲吆喝,前呼後擁,滾滾西去。
“梁大夫和賈太守巡境安民,其餘眾軍屯於峴北待命,事關重大,我要輕騎入朝,和太原王一起面聖奏求。”
鄴城。
城外的田野裡,熟透的莊稼已被踏爛在泥中,四關八野,無數飢餓的郡國兵,舉著精粗不一、五花八門的器械,張著血紅的眼睛,捲過漳水,捲過五臺,捲過內外九門,直奔宮門而來。
“請陛下出宮評理!”“我們要吃飯!”
喧鬧叫嚷之聲,迴盪在鄴城大小坊巷宮院,家家戶戶,早已把大小門戶關得死死,無論外面地覆天翻,也絕不探出半個頭來。
建國門外,10營金吾早已嚴陣以待。龍鑲將軍李洪,右衛將軍傅顏,兩馬當先,攔住亂卒去路:“眾軍歸營,壹聽有司區處,不可喧譁宮門,驚了聖駕!”
幾聲斷喝,縱有百萬威嚴,卻如何能彈壓得住初入行伍素無紀律,又飢餓憤怒到極點的幾萬亂卒?人潮咆哮著捲起,退下,又捲起,一次猛過一次,眼看著金吾們便阻擋不住。
宮門突然開了,慕容恪拉著慕容評緩緩走出。太傅的臉色已經發白,身體也不住顫抖著;太宰慕容恪的臉色同樣蒼白,神情卻鎮靜一如平常,目光掃處,登時便是一片安靜,但很快又低聲喧囂起來。
“爾等苦衷,天子業已知曉,若爾等執意入宮,便請從老夫身上踏過。”
太原王的聲音一字一句,甚是清晰,亂兵們猶豫著,交頭接耳著,陣腳開始鬆動起來。
一騎快馬風一般地閃過人群,瞬間來到宮門之前,馬上大將全身披掛,正是吳王慕容垂。
“大丈夫戰死沙場為國捐軀,或死於床簀妻兒眼前,都是人生快事,若橫死本國宮門,豈不千古失笑?”
慕容垂聲如洪鐘,字字敲打在亂兵心上,一件件舉起的傢伙漸漸放下了。
“各歸營帳,各守本分,諸君之事;面聖力諫,下官之事,各位都散了吧。”
沉寂片刻,呼哨一聲,亂兵潮水般退去,片刻間只留下滿地狼藉。
“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