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車駟馬,輕裘緩帶,謝安果然下山了。
桓溫已偕徵西僚屬候於府門,謝安從容下車,一揖而已。
桓溫攜著謝安的手,一同步入府門,沿廊而行。
“安石肯辱就徵西司馬,幸何如之!”
謝安不緊不慢地走著,彷彿對徵西府中一草一木都毫不陌生:“如今中原陵替,山陵板蕩,列夷環伺,此時出仕,既憂且懼啊!”
桓溫忽地止步,臉色甚是鄭重:“當前國家大患,無非西秦東燕,近來二夷頗多內故,削亂平患,當以何為先?”
謝安手扶廊柱,神色甚是安閒:“安以為至患莫若心腹,當前國家軍備不充,府庫不實,郡縣錯雜,壠畝千里無人,當務之急,是安民以自實,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否則勞師無功,虛耗國本,外患未寧,更生內憂啊!”
桓溫沉默著。陽光從湖水反射過來,映得他臉色陰晴閃爍不定。
謝安一行人的車馬漸漸隱沒在黃昏裡。桓溫仍佇立府前,久久不動。
“將軍將何以處安石?”郗超捋著虯髯,輕聲問道。
“我打算修本朝廷,薦安石入朝為侍中。”
郗超的身體陡然一震:“將軍何以不留諸府中,卻縱之入朝呢?”
桓溫長嘆一聲:“安石廟堂之材,豈足為我輩蓄養驅策!”
“燕主慕容俊已死,太子慕容瑋發喪即位。”徵西府中,揚州刺史王述正向桓溫稟報燕**情。兩廂座上,群僚濟濟,客座之上,大司徒司馬昱、侍中謝安等也端坐諦聽。
“燕國主政者現在何人?”司馬昱迫不及待地問道。
“燕國尊可足渾氏為太后,以慕容恪為太宰,慕容評為太傅,慕輿根為太師,參輔朝政。”
“慕容恪用事,憂方大耳!”桓溫長嘆一聲。
謝玄一直悄無一言,這時突然開口:“燕兵南下,何人為帥?”
在座眾人紛紛頜首:國家新遭變故,出兵而示鄰國以有餘,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燕以慕容垂為使持節、徵南將軍、都督河南諸軍事、兗州牧、荊州刺史,耀兵兗豫之交界上。”
郗超站起身來:“京口劉牢之北府兵初成,可派遣北上,以備非常。”
桓溫點點頭:“就讓桓希也去吧。西秦動向如何?”
他的弟弟、都督荊襄諸軍事桓衝答道:“苻堅信用王猛,迭次遷官,太后之弟強德違法,且為所殺,秦人動向,實可深慮。”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桓溫,桓溫沉吟著:“都先散了罷!”
府外官道上,謝玄牽著馬,跟在謝安車側:“以侄所料,燕人志在耀武,不會大舉入寇,至於西秦……”
“王景略志不在小,但猛藥苦口,氐豪強藩,必不能堪,秦將內亂不暇,暫時不足禍我,只是……唉……”車馬載著語聲,漸漸地遠去。
江畔山巔,倉亭之上,沈勁和朱序對酒而坐。
“西陲吃緊,家母寫信給我,要親率家眷赴我襄陽任所,以安將士之心。我此次入京,就是來接她老人家的。”朱序端著酒杯猶豫片刻,又接著說下去:“賢弟此番終得任用,受委冠軍長史,本來可喜可賀,但桓徵西志在不測,只恐……”
沈勁揚手引杯,一飲而盡:“弟豈不知?但若不受職,終不能立節報效,以洗刷先父的汙點啊!”
朱序望著沈勁堅毅的面色,無言舉杯。江風吹過,一行金翅戰船順流東下。沈勁忽地擲杯於江,轉過臉去,再不回頭看那滿江秋水。
“沈勁是沈充的兒子,此人……”徵西府聽事裡,惟有桓溫郗超兩人。
“此子才具傑出,只是志在立忠義以洗刷先人沈充叛亂之汙,只恐……”
桓溫低頭思索著什麼,彷彿沒聽見郗超的答話,半晌,他突然抬起頭來:“君以為天子如何?”
郗超冷笑一聲,不答。
桓溫嘆了口氣:“司徒好學不倦,談吐高雅,可廟算堂謀,實無一用;大司馬武陵王晞好習武事,卻不過引狗走馬,志在馳騁數豬而已。這司馬氏的氣數……”
郗超警覺地左右掃視一番,壓低了聲音:“雖如此,人心猶在正朔,明公若不能立非常之功,必有非常之悔啊!”
桓溫按劍而起,他突然感到,往日愛不釋手的那些兵符印信,今天卻隱隱成為自己心頭越來越重的負擔。已是收穫季節,登東山而四望,無邊無垠,一片金黃。
“今年雨水充足,莊稼長勢甚旺,可惜賈太守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