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旨,竟然就已經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只是泣不成聲,如同受了莫大委屈,唯獨不說話。
這個時候,中年太監才有些真正的動容,若是這個年輕人作出丁點兒感激涕零的舉動,那他可就要起疑心了。蔡柏的稟性如何,趙勾秘密檔案上可記載得一清二楚,絕對不是那種能夠拍馬屁的人物。
試探之後,太監這才潤了潤嗓子,開始宣讀那封聖旨。
字自然是好字,不像是任何一位翰林院黃門郎的手筆,倒是跟自家掌印太監的字跡有幾分相似。
聖旨內容很是驚世駭俗,就連隨堂太監本人都有些愕然,只不過被他隱藏得很好而已,大意是說北涼一萬騎軍離開轄境趕赴廣陵道,是領旨行事,朝廷原本是要北涼騎軍在春末時分隱蔽出境,與南征主將盧升象以及兵部尚書吳重軒聯手給予廣陵叛軍重創,力求一戰而永絕後患。故而在聽說北涼無緣無故提早出兵,朝廷已經根本來不及告知兩淮,這才有了這樁禍事風波。
蔡柏猛然抬頭,滿臉淚水的邊軍驍將,有震驚,有茫然,有不甘,更有身為離陽臣子不該流露於形色的憤懣。
中年太監內心很滿意這個年輕人的表現,因為這才是正常人的情緒。
得到趙勾暗中授意的太監沒有急著透底,而是皺眉陰沉道:“怎麼,將軍心有不滿?”
蔡柏臉色痛苦,最終雙拳砸了一下堅硬地面,“末將對朝廷絕無半點不滿!末將只恨那北涼王,為何要提早出兵?退一萬步說,既然你徐鳳年得了聖旨,為何不與義父不與我兩淮邊軍不說開來?難道就為了他能夠在朝野上下揚名立萬,就要拿我兩淮將士做墊腳石?!他徐鳳年分明是對我義父心懷仇恨多年,末將蔡柏不服!他日末將若是能夠獨自掌兵,定要為義父,為我戰死兄弟……”
脫口而出說到這裡,蔡柏猛然間閉上嘴巴,低頭更低。
一個是躺著的半死之人,一個是下跪盯著地面的人,帳內已經無人看著自己,所以中年太監略微勾了勾嘴角,緩緩說道:“小將軍,咱家可是見你們蔡家滿門忠烈,才願意跟你講些不傳六耳的話啊,有些事情,別放在嘴上,放在心裡就好,畢竟不是人人都像咱家這般嘴巴嚴實的。”
蔡柏抬起頭,用手臂胡亂擦拭了一下臉頰,使勁點頭。
是個開竅的聰明人。
中年太監笑了起來,但是當他想到那個趙勾要自己照做的勾當,神情有些凝重,只是既然秉筆太監先前已經有過鋪墊,相比剛才宣讀這封聖旨的出人意料,那道不可付諸筆端的密旨就有點合情合理了。
快步上前,一手捧旨,一手攙扶起這個年輕武將,神色和藹道:“咱家也斗膽破個例,不說那接旨二字了,小將軍拿過去便是。”
等到蔡柏鄭重其事地雙手接過聖旨,太監這才壓低嗓音道:“小將軍,除了你手上這道聖旨,其實還有一道陛下的親口密旨,字雖不多,但你可要用心聽清楚了!”
蔡柏驚訝之後,立即再度跪下。
中年太監沉聲道:“敕封兩淮節度使蔡楠為忠義伯!”
蔡柏這一次抬頭,截然不同的神色,是驚喜和感恩。
太監小心斟酌措辭,緩緩道:“有些事,小將軍心裡明白就好,咱家可不是飛來飛去的陸地神仙,只不過是個腳力平平的閹人,為何能夠在今日就為你義父帶來這道密旨?還不是陛下在得知那北涼蠻子提前出兵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你義父和兩淮精銳一定會奮勇攔阻?就想到了會有如今這一天?否則你們蔡家能有這封皇恩浩蕩的密旨?顯而易見,在陛下心中,對你們兩淮那是極為倚重的,是願意視為國之柱石的。”
蔡柏面向東方,面朝那座太安城的方向,砰砰砰使勁磕頭。
接下來沒有任何宦官與京官常見的那幾句客套寒暄,隨堂太監這就要離開營帳回京覆命了,蔡柏就要讓人為這位公公匆忙送些比銀子更值錢的上好物件,但是中年太監笑著拒絕了,走得乾脆利落。
天底下不貪財的太監有,但很少,而且他也不是,只不過能夠做到隨堂太監,尤其是先後兩位掌印太監是韓生宣宋堂祿這樣的人物,他就該明白有些時候,對付有些人,不收錢不但睡覺安穩,而且其實比收錢更值錢。
蔡柏小心翼翼放下那道聖旨後,一瘸一拐硬是堅持要把中年太監送到營寨大門口,目送這名大太監坐入車廂遠去,直到徹底消失在視野,這才返回那座死氣沉沉的營帳,坐回床邊的小板凳上,一言不發,眼神晦暗。
一個本不該出現的嗓音沙啞傳入耳朵,“柏兒,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