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八重雪語氣平板。
“……你們打算……如何處置我?”皇甫端華雙手難以行動,說話亦是困難,他只能艱難地比劃著。
“……我不知道。這就到延興門了,自然有人交割。”他冷冷回答。
皇甫端華居然笑了。“我猜……不是要送交大理寺麼?”
八重雪瞥了他一眼。
“我當初給你去了書信,你沒看麼?”
此語一出,二人皆是一愣。八重雪詫異自己為何突然會問出這句話來。端華則猛然記起了某些東西。就在出戰的那一日,的確是有那麼一封信。因為當時時間緊迫,故而落在了潼關,本想著回來再看,誰知那一去……就再也沒能想起……估計它如今已經不知被弄到到哪裡去了。那封信——如此重要麼?值得八重雪再提?
隨即他自嘲地笑起來。是了,一定是很重要了。八重雪,他的老上司,對他從來是不會有半句廢話的。當時他如何就腦子發熱,居然不曾想到這一點。
“……寫了什麼?”
八重雪瞪著他,自己的動作卻有些不穩,使得手上刀鞘碰出些響動來。“啊……你還真的不曾看。”他咬牙,轉頭,僅僅留給端華一個絕美的側臉。
“頭兒!延平門下有人交割!”外面傳來橘的聲音。
“我知道了!”八重雪答應了一聲,轉頭對著端華,語氣冰冷,“下車罷。”
皇甫端華在很久以後也一直能憶起自己下車來時的場景。八重雪語氣冰冷地教他下車,他只是笑了笑。身體已然恢復,武將的習慣讓他彎腰掀開車簾,輕輕躍下車來。儘管雙手拷著木枷,他卻仍然以一個慣常的飄逸姿態穩穩落地。光線反射在延興門城門高高的瓦片上,也直接照射在人的面孔上,皇甫端華被強烈的光線刺痛了眼睛。他深深吸了口氣,下意識地把目光投向城門口。
長安城的街道好似記憶中一般寬闊而乾燥。城門兩側,兵士們整齊地手執長戟分站路兩側,端華眯起眼睛望去,帶頭交接的是位他不相識的官員,那人正在與八重雪說話。於是他無謂地牽起嘴角,可目光流轉之間,他看到了城門邊閒閒立著的一騎一人。他的動作滯住了。
胸口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那些長久以來的傾訴一直深深埋在心底,此刻卻爭先恐後地湧上來,那一瞬間他幾乎要喘不過氣。端華張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然劇痛難忍,有如刀子割過般。他說不出話,更喊不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的面孔上一瞬間表現出一種不知所措的神態。
這頭正在說話的八重雪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他詫異地抬眼,立刻看見了李琅琊。
李琅琊著一身黑衣,跨一匹黑馬,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八重雪從來不曾看見他這副打扮。那些長長的漆黑衣襬拖過了腳鐙,在馬腹下微微隨著寒風飄動著。沒有豔紅官袍,亦沒有峨冠博帶,李琅琊滿頭極長的黑髮只是簡單地從耳畔挑起兩束紮在腦後,其餘皆披散著四下飛飄。他的打扮極其簡單,若不是他單騎隻身在滿街計程車兵中如入無人之境,八重雪幾乎要以為他是個普通的好事者。是了,李琅琊冷冷地望著這邊,身子筆挺一動不動,削尖的臉孔和手指在黑衣錦袍的襯托下瑩白異常。帶隊交割處理的不是他,他是來看熱鬧的,的確是。八重雪這麼想著,突然品出滿嘴的苦澀。
“喂,走啊!你看什麼呢!”一旁的軍官推了皇甫端華一把,“走啊!我說你看什麼看?!那是——那是丞相大人!”
“丞相?——丞相?”皇甫端華似乎還不曾清醒的樣子,他模糊地重複了一遍,又重複了一遍,眼神漸漸變得迷惘起來,直到那軍官不耐煩地再次推了他一把,這一推幾乎把他推倒在地上。他踉蹌了幾步才勉強站住,八重雪轉頭,他眼力非凡,恰好瞧見皇甫端華望著地面,眼神漸漸清明,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淺笑。
“是啊……我明白了,丞相……丞相大人麼——”
那邊李琅琊仍舊身形不動,他的雙唇可能是被寒風吹拂,少有的顯著殷紅欲滴的色澤,加上嘴角平直緊抿的線條,居然顯出往日從來沒有的冷酷和豔麗。
八重雪定了定神,與帶隊官員把話說完,轉身從容地向這邊走來。
端華抬起頭來。“頭兒,那邊——”
他模模糊糊的聲音教八重雪一陣心酸。“那是他,沒錯。”他冷冷地回答他,“他帶人交割。”
“你騙我,”端華微笑著搖頭,“好歹我也曾是……金吾衛一員,連交割程式都不知麼?交割會……讓當朝丞相來做?我幾時有如此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