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1 / 4)

進入青海,我足跡所至,岡察是最西的一端。1992年,我和一個大學同學每人帶著五十塊錢就浪青海去了。從蘭州到西寧,再從西寧上了去格爾木的火車。再三盤算,身上的錢只夠坐到岡察再回來,於是它便成了一個命中註定的旅行終點。

隱隱記得那時的火車還是一個蒸汽機車頭,一路呼哧帶喘白煙連連地向西向西再向西。那是趟慢車,逢站必停,慢得像頭犛牛。車過哈爾蓋,想起西川詩裡寫的《在哈爾蓋仰望星空》,便抬頭看了看白晝時的天空,亮亮的沒什麼感覺。白雲大朵大朵浮動,遮住了遠處的雪山。再上車時,時近中午,藏民同胞開始午飯,都是偌大的鋁盆裡裝著些尚餘血絲的風乾肉,手裡再團幾個糌粑吃。這種飯,我們是吃不得的。漢族人的牙齒和胃早就退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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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來的沙(3)

當兩張大餅兩瓶啤酒順利透過我們的身體之後,岡察沒有一點預兆地就到了眼前。說是個車站,全無柵欄圍牆,就那麼大大咧咧地放在荒原之上,一副完全不設防的樣子。

剛下車,車站上有人迎上前來,一臉複雜的表情告訴我們:昨天大風剛刮丟兩個大學生,今天你們又來了兩個啊。問及原委,知道與車站垂直向前的方向通到青海湖,沒有路,但只要一徑直行就可在大約兩個小時後抵達湖邊。那兩個大學生大概是被風吹迷了方向,沒人在湖邊見過他們,也不知他們最後走到哪裡去了。

向湖邊的兩個小時路程,我們只見過三個人,都是遠遠的背影:歪在光背馬上,或是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路,一切寂靜無聲。正是五月,草色還枯黃著,湖水猛然間看去像是抬出了地平線之上,從眼中溢位。藍色湖水旁邊,有很多靜止的小黑點,走近看卻是數百頭犛牛正安靜地食草。正是那種笨拙直接遼闊的風景。

從湖邊趕回車站旅舍,是在夜色中,星星又大又亮又低,離我們的頭頂很近,像要隨時砸落下來。我們在實際沒有路的荒原上暗夜疾行,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星。輾轉走到旅舍時,腳心已經發燙到似能聞到肉味。那家旅舍的老闆娘把一個破破爛爛的登記簿撂在櫃檯上,讓我們自己填入專案。無意間我們看到,一個在學校裡逃課多日不見的另類女孩的名字也寫在這裡。時間就是大風颳過荒原石頭滿地亂跑的那一天。

跟啞巴結婚

小青是個聾啞美女,在一所聾啞學校裡教書。她的專業是舞蹈,整個人都因此而變得柔軟起來。你知道的,許多美女一開口就露了怯,不是口音太重就是內心膚淺詞不達意,因此而減弱了自身的美貌。小青不會說話,也聽不到人世間的種種惡言濁音,她的美是寧靜的,舉手投足間都有一種不容褻瀆的尊嚴。

上帝奪走一個人某樣東西,就一定會在另外的方面補償給她。這話一點不假,小青啞口失聰,舞卻跳得極好。她有個獨舞名為《掙》,是她鑽在一隻大黑布袋裡緩緩而舞,再慢慢掙出黑布袋的束縛,自由伸展自己的軀體,像是破繭而出的蝴蝶。看過那段舞蹈的人都說,這是小青對自己殘缺生命的詮釋,裡面有一種巨大的命運感存在。小青在舞臺上,因為聽不到音樂,是用眼睛看著側幕裡的老師手勢而舞動的,但身體卻不因之而僵硬。她是真正的女人,敏感又柔軟,走到哪裡,哪裡就安靜下來。

小青的丈夫也是聾啞人,在一家廣告公司裡當美工。他擅畫油畫,家中四壁都懸掛著他的作品,風格近似畢加索。畫風大開大闔,充滿想象,色彩絢麗。在現實世界中無言無聲,他索性就在畫布上再創出一個世界來。他們的婚姻生活看起來不錯,都是富於藝術氣質的感性之人,家裡的電視一直都放著沉默的畫面,他們就在那些流動的世界圖景裡過著俗世的日子。偶爾,他們也會吵架,彼此做著激烈的手勢,眼睛睜得大大的,和每個家庭裡的夫妻其實並無區別。

有一對熱戀中的情侶,碰巧認識了小青。他們和小青用筆交談,探詢了許多心裡頭隱藏的對另一種陌生生活的好奇。

他們說,跟啞巴結婚一定不錯,你聽不到我,我也聽不到你,少了惡言相向,多麼幸福。語言把這世界搞得多亂啊!如果廢止了語言,情人們就不會吵架,就會避免很多不必要的誤會。看起來,他們深深知道“言多必失”這個成語背後的尷尬現實了。小青看著他們在紙上快速寫下的那些急不可耐的句子,淺笑著,也在紙上告訴他們不妨試試在一起一整天不要說話。那樣,一切就有答案了。

這對可愛的情侶回去之後馬上就做了嘗試。女孩子有心逗那男青年,每個動作都模仿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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