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凱之來不及吐槽師兄的文弱了,忙不迭的去臨街叫了個大夫來,等大夫進了屋裡,卻見劉先生還在天井邊,喟然長嘆。
陳凱之便上前去:“先生如今已被賜為侍讀學士,前途不可限量,可喜可賀。”
劉夢遠卻是苦苦一笑:“是啊,可喜可賀,這是多少人所渴望的!當初的時候,不,不是當初,是很早很早前的時候,老夫頗有一些文名,那時候不太瞧得起這嚮往著功名利祿之人,那王養信的父親和老夫當年,其實是大被同眠過的至交,困頓時,便是隻有一個蒸餅,也都會將蒸餅一分為二,那時候……我們是何等的灑脫,即便日子過得並不好,卻視功名如糞土,我們都曾立誓,要追尋聖人的足跡,桃李滿天下。”
說到這裡,劉夢遠的目光看向空間中更遙遠得地方,像是在想著那些已經遠久了的過往,眼角卻是清淚涓涓,神色黯然。
逝去的日子一去不復返,那樣美好的日子再也不會有了,想到如今,真是人心已改,面目全非了。
劉夢遠的嘴角微微蠕動了一下,接著又是一聲嘆息。
“此人,本是老夫相交了數十年的朋友,等各自有了妻室之後,便各奔前程了,可即便如此,書信依舊是往來不斷的,此後老夫忝為學宮官長,而他呢,亦是官越做越大,從前他在書信裡,說他在府裡、縣裡做了什麼利民之事,總是興致勃勃地修書與老夫討論。”
“因此,我們也順理成章的親上加親,成了親家,吾的女兒嫁給了他的兒子,我也很放心。當初的他,真是個硬骨頭啊,為了百姓,和上官爭吵,還差一點因此而獲罪;此後他成了御史,他為揚州的災民,據理力爭,又是何等的意氣風發,可……”
劉夢遠的連忙浮出幾分迷茫之色,一雙眼眸裡滿是不解,很是困惑地繼續道。
“可後來,他的官做得更大了,卻是越來越教老夫看不透,琢磨不透了,再之後,也知道為什麼我們明明都在京師,書信就越來越少,反而不如當年,相隔千里時那般親近了。”
他說著,一雙眼眸帶著幽幽之色凝望著陳凱之,面容隱隱抽動著,透著慍意,道:“你以為老夫真是怕事,不敢登王家的門嗎?”他頓了頓,面容微微收斂了幾分,格外堅定地說道:“不。”
話音一落,劉夢遠整個人猶如抽空了,雙眸微垂著,一臉失魂落魄的樣子,噙著淚道:“錯了,大錯特錯,老夫不登門,是因為老夫無法去面對至今這個人,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遭遇了什麼,又或者是受了何等的誘惑,方才成為這樣的人啊。他怎麼就變得我不再認識了?我至今都難以相信,曾經的摯友,竟是比陌生人還陌生了。”
“今日……”劉夢遠深吸一口氣,才又道:“今日打了這王養信,算是和他王甫恩斷義絕了。”
陳凱之倒是很能體諒劉夢遠的感受,他朝劉夢遠深深一揖道:“先生,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時間在變,天下在變,人也在變,先生何必感懷呢?”
這個世上沒什麼是永恆不變的,你永遠也不會明白下一刻,誰將成了你的仇人。
陳凱之曾吃過太多的虧和太多的苦了,早深諳世間的人心,對這種事,其實早就見怪不怪了。
可是……很多時候,我們的確不能左右別人是變好還是變壞,但是我們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站在什麼立場上!
因此陳凱之安慰劉夢遠道:“只要我們自己不變,保持本心,就對得起對方,先生沒錯,是王甫恩先辜負先生的心意。”
劉夢遠笑了笑道:“從前老夫的志趣,是學官,而如今,老夫倒是很期待這個侍學學士了,這些年,經歷了太多太多,這樣也好,在學宮裡懵然無知,連家人都保護不了,那就在這世俗走一遭吧。”
“可是……”他看了陳凱之一眼,接著道:“很快就是春闈了,凱之,你若是金榜題名,需記住,為人,萬萬不可失之自己的本心。”
陳凱之一臉認真地頜首道:“學生受教。”
轉眼之間,春闈已至。
第一場考,乃是文試,即是最重要的時文,而到了次日,則是武試的兵略。
至於其他各科,亦是時間犬牙交錯,而最後一場,則是壓軸的騎射。
騎射之所以成為壓軸,是因為無論文試還是武試,終究是沒有什麼觀賞性的,唯獨這騎射,反而最牽動人心,王公貴族們,難得娛樂,便將這當做一次消遣。
這一天,陳凱之大清早就起來了,雖是寒風刺骨的冬季已過,但是春分裡依舊帶和寒氣。
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