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默然,良久方鬱郁道:“吾知父皇之意。然而吾自問未有半點不敬之心,父皇為何如此……”
“殿下!”沈慄驚聲止道,抬眼去看眼雅臨。
雅臨早將宮人打發出去,此時朝沈慄擺擺手,示意無事。
沈慄方才鬆了口氣。
太子哼道:“放心,吾做了多年太子,不至於連東宮都看不住。”
沈慄輕嘆,看來太子對皇帝這番動作真的耿耿於懷。也難怪,宮門夜開案時,東宮曾經被邵英下令圍了一回,雖則後來這對田天家父子一直父慈子孝,但太子心裡未必沒留有芥蒂。如今邵英再次動作,太子難免不安。
沉思良久,沈慄欲言又止。
太子道:“說說,今日要你來,就是想與你說說此事。”
作為資歷最老的東宮伴讀,沈慄算是徹底綁在太子的船上,故此太子也不擔心他會背叛。因此沈慄有了一個同雅臨一樣的“差事”,時常聽太子到苦水。但雅臨是內監,有些政事太子說了他也不懂,於是沈慄就成了第一人選。
然而今日這個話題確實有些危險,沈慄只覺汗流浹背。想了又想,小心斟酌道:“皇上所慮不在於殿下之心所思如何,而在於東宮是否有……的能力。”
太子詫異道:“什麼?”
沈慄道:“殿下,如今東宮屬臣眾多,詹事府、左右春坊、司經局,以及衍生的門人、姻親、故舊,已經是一股不小的勢力,而其中一些人,殿下並未見過,甚至可能都未曾聽過。”
太子緩緩點頭。其實作為儲君,他活動的範圍非常有限。除非有特殊情況,太子平時都是在東宮、乾清宮、議政殿來回奔波。偶爾出宮,也是由侍衛前呼後擁,在景陽內城行走。在這種情況下,太子能見到、並常有接觸的人遠遠少於東宮屬臣的數量。
沈慄接著道:“既未見過,何談了解?誰又能保證咱們東宮上下皆為純臣呢?”
這話有些刺耳,但太子倒也聽得進去:“朝中猶有大逆之徒,東宮也未必能倖免。”
太子覺著自己前後兩位太傅就不是什麼好人。
“正是如此。”沈慄嘆道:“然而所謂‘擁立之功’的誘惑太大,一旦有機會,難保不會有那麼些人利令智昏,做出蠢事。”
“怎麼可能?”太子驚道。
沈慄苦笑:“殿下,天下都知湘王大逆不道,為何還有那麼多人追隨他謀反呢?難道都是覺著湘王乃真龍天子的?不過是投機而已。所謂獨木不成林,湘王縱有反心,沒有人推著他,他拿什麼作亂?”
太子默然不語。
沈慄正色道:“殿下,一旦真有東宮屬臣不顧殿下意願做出悖逆之事,必然天下震動,誰還管殿下究竟有沒有不敬之心?倒時即使皇上願意相信殿下,也難堵天下悠悠之口!”
“這與扶持老二有何關係?”太子皺眉道。
“為了告訴某些心底藏奸的臣子,東宮仍有敵手,便是有人矇蔽殿下,進而以殿下為傀儡圖謀不軌,最終也不過為二皇子做了嫁衣裳。”沈慄道:“皇上此舉也正是為了保護殿下。
太子幽幽道:“你的意思是,父皇此舉不是為了防範吾,而是為了震懾東宮可能存在的不法之徒?”
“父子之間何須防範?”沈慄點頭道:“非為防殿下,乃為警不臣也。”
太子琢磨半天,輕笑道:“聽你這麼一說,吾心裡倒是好受些。”
沈慄斬鐵截釘道:“殿下年幼時即得封儲君,廿年來陛下都未曾絲毫動搖。如今東宮上下井然有序,殿下只管相信陛下安排就是。無需憂慮,更不要聽人挑唆。”
現下的東宮與幾年前已經不同。經過磨合,詹事府已經能夠起到輔佐、護持太子的作用。除了仍然不能接觸兵權,太子在朝中的影響力已然不小。別說皇帝和太子的關係一直很好,就算真的對太子不滿了,想掀翻這樣一座東宮,皇帝也是要割肉的。
若非東宮勢力確實入了皇帝眼,邵英又何必急著扶起穎王?
沈慄輕聲道:“穎王激進,殿下則應求穩。唯恭唯孝唯不爭,才是良策。”
除了真的逼宮造反,哪個太子不是“忍”上位的?大臣眼中賢良的太子,必然是皇帝眼中不知進退的兒子。
邵英看似溫和,內裡卻是個著緊權柄的皇帝。太子已經儲位在手,急著表現只會令邵英忌憚。穎王做了那麼多年的光頭皇子,如今驟然上位必然急不可耐。索性教他搶去!教皇帝感受一下二兒子的野心,就能顯出太子的純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