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靜靜生冷,掌事太監垂首聽著北堂戎渡的吩咐,不覺心中微微一凜,但隨即便收了眼內的驚色,片刻之後,只聽北堂戎渡沉聲道:“……將此事辦妥,不得有誤。”掌事太監肅然應命,這才躬身退了下去。
偌大的殿中冰冷一片,北堂戎渡坐在床上,眼神緩緩地冷漠起來。
一百六十七.天教驚夢且知心
這一夜殿外盡是風雨之聲,北堂戎渡重新合目躺下之後,靜臥半晌,卻是有些輾轉難眠之意,只聽著外面的風雨交加聲響,直到不知過了多久,才好容易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北堂戎渡恍惚迷離之間,只覺得耳邊似是有人在輕聲喚著自己,整個身子好象被什麼力量驅使著一般,迷茫地一味前行,如同長夜思歸,他循著面前的一條小路往前走著,似乎是找到了什麼依託一樣,直走進到一間精緻的繡房當中,小軒窗下暗香浮動,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正坐在梳妝檯前,對著鏡子慢慢梳理著長髮,反手將青絲挽成驚鴻髻,取了步搖插上,動作嫻雅,姿態萬千,雖只露了一個背面而已,卻足夠令人肯定,那必然是個絕色美人無疑。
北堂戎渡正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那熟悉的窈窕背影之際,忽然那女子卻轉過了頭來,確是容光傾城,麗色難描,那等芙蓉出水一般的清絕豐秀之姿,這世上除了北堂迦一人之外,還能有誰?只見她含笑用纖手指著自己眉心之間的一點花鈿,微啟朱唇,碎玉一般的聲音,對北堂戎渡道:“……渡兒,你看看,我究竟是用這個金箔的好呢,還是用鏤玉的更好一些?”
北堂戎渡怔怔瞧著她,死死盯著那張清麗的面龐,目光中是洶湧的暗流滾滾,交雜著無數根本辨別不清的情緒,無盡熟悉的往昔不期而至,就彷彿什麼失去已久的稀世寶物,再次突兀地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北堂戎渡幾乎有些發不出聲音來,只有嘴唇輕輕動了幾下,一顆心沉沉地跳著,彷彿一動也不敢動的模樣,似乎是生怕稍一動作,眼前的景象就會突然消失不見了,他緩緩地在袖中握起雙拳,但很快,卻又有些失力一般地鬆了開來,周圍的一切事物都褪盡了顏色,只剩下女子裙角上繡著的大朵牡丹花,卻還是那樣炫麗多姿地綿連成片,耀得人滿眼生暈……北堂迦眼看著北堂戎渡此時這個形容,面上不由得便現出一絲疑惑不解之意,似乎不知道北堂戎渡為何忽然這樣失態,因此只笑著問道:“渡兒……你這是怎麼了?”
北堂戎渡卻沒有馬上回答,良久,才突兀地長長輕嗯了一聲,無數心緒都最終只凝成了一個深深的笑容,似是有幾分恍惚,緩緩上前兩步,輕輕地開口道:“……娘?”北堂迦疑惑而笑,柔聲哂道:“你這孩子,怎麼了?”說著,又再詢問了他一遍道:“渡兒你說,我是用這個金箔的好呢,還是用鏤玉的呢。”北堂戎渡此時神色竟已從容了起來,他自然而然地走過去,從北堂迦的眉心中間取下那個用金箔剪成梅花形狀的花鈿,輕聲笑答道:“還是鏤玉的好,配這件衣裳。” 北堂迦莞爾一笑,看了看身上天水碧色的衣裙,只微笑不語,隨即便照著他的話換了花鈿貼好,既而對鏡自照,北堂戎渡見她那認真的模樣,就好象是在做著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一般,不覺笑道:“……不過是日常打扮而已,有什麼要緊,娘你又何必這樣仔細。”
北堂迦面上含羞嗔笑,一雙清澈的水眸中有著無盡的情思邈邈,嗔道:“……怎麼不要緊?向來女為悅己者容,若是堡主來了,我卻一副蓬頭垢面的樣子,那怎麼好?”她一面說著,映出的那鏡中之人眉目如畫,顧盼之間,眸似春波一般,北堂戎渡在一旁見了,心下恍惚晦暗,一時朦朦朧朧的,莫可名狀,卻聽北堂迦又道:“渡兒,孃的眉色淡了,你來替我畫畫罷。”北堂戎渡聽了,便從旁邊取了一管螺子黛,神情也專注了起來,為北堂迦細細描著眉。
北堂戎渡手法嫻熟,片刻之後,兩道秀眉便精心畫就,北堂戎渡仔細地左右端詳了一下,覺得滿意了,便欲停手,正值此時,一隻雪白纖巧的柔荑卻已經無聲地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只見北堂迦不知何時,卻已是滿面鬱郁不歡之色,一副神情寡淡的模樣,口中幽幽嘆道:“畫得真好呢……只可惜,即便畫得再美又有什麼用呢?堡主也仍然心中並不曾有我……”
她說著,已抬起了頭,目光看向面前的北堂戎渡,一雙眼睛中赫然有著無盡的哀怨悽婉之色,櫻唇輕啟,輕聲問道:“渡兒,你告訴娘,你父親他……他為什麼,竟然卻喜歡你?”
北堂戎渡聞言,心中不覺一跳,下意識地道:“……娘?”北堂迦此時聲音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已變得逐漸幽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