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文珝這個人,很擅長忖量人心。要是他真的有心籠絡他人,那麼很少有人能夠在不知道其真面目的情況下不受到蠱惑。
此時便是例證。
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這將近午夜的,他不呆在宮裡,卻偷偷地跑來驛站,和一群鎮守邊城,官職高低不一的將士談心。
然而不同與阿仇的沉默思索,大部分將士們顯然很吃這一套。君上既然問起,不管是平常性格粗獷魯莽的,還是沉靜細緻的,都開始認真回答了陳文珝的問題。
有人答曰衛國保家,有人回答建功立業,還有人回答為報家仇——鎮安關征兵,很大一部分是徵的千秋山南部山脈附近村鎮的青壯年,而裡面多多少少總有一些將士,是有至親死於越兵之手的。
而在這樣一群人之中,阿仇的回答與所有人都不同。他說:“想要為父親的祖國盡一份力……還希望能找到父親的親人。”
陳文珝倒是愣了一愣,煞有興趣地問道:“你父親是燕人?”
阿仇回答道:“是。”
陳文珝問道:“可有名姓?”
“姓李,名諱上行下永。”
陳文珝於是默默記下,然後衝他點了點頭,才轉向了下一個。
一行將士一一問完,陳文珝才停了下來,鼓舞了幾句,然後湊過頭去與裴將軍說了幾句話。裴將軍聽了,似乎問了幾句話,然後便遣散了一干將士,只叫了其中一人留了下來。
阿仇是被遣散的一員。他其實有心想知道陳文珝是為何來驛站,但是卻也沒有辦法留下來偷聽,且萬一被發現也顯得不值當,於是只有聽話回到房中。
他卻不知道,他差一點就被選中成為了留下來的那個人。若不是因為他的金髮太過顯眼,忠心度又難以保障,陳文珝選擇的物件說不定便是他。
陳文珝最後選中的青年將士,跟越國也算有毀家之仇。在幾個有同樣經歷的將官之中,他年歲還算是比較輕的,最重要是,相貌也俊俏。
第二日這位同袍就被給予了秘密的任務,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在沒有同袍知曉的情況下離了京,據說被派遣了去執行秘密任務。
但是具體是什麼秘密任務,都只是將士間的猜測,幾乎沒有人能確定,更遑論告知同伴。
但是,仔細分析了一下陳文珝昨夜出現之後的問題,以及被派遣進行秘密任務的將士身份,再聯合前夜傳來的重大訊息,阿仇心中卻隱隱浮起了一個想法。
陳文珝的性格會選擇怎樣的做法,阿仇沒有一刻比這時候更加清晰。
那將士,定然是被想盡辦法送到了澤姬的身邊。澤姬這位貴女,雖然傳聞之中素來聰慧有主見,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終歸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甚至,這時候或許會是她這一生之中最為脆弱的時光。若是一旦決策失誤,也許這一生都會被葬送了。
陳文珝在這樣的時候,若能成功把自己的人送到澤姬的身邊,哪怕很長一段時間內什麼也不做,也是埋下了一顆絕妙的暗棋。
何況,這顆暗棋本身就對東越恨之入骨。
然而這已經不是阿仇能夠追究的問題了。
宮宴數日之後,大部分將士都差不多開始啟程,要被遣回邊關,而阿仇卻被留了下來。他和另外幾個同袍都被破例召入了禁衛軍,留在京中聽用。
這其中,最受重用的卻是阿仇。他本有些疑惑,還以為是蘇聽風在裡面下了功夫,結果仔細打探過之後,卻又似乎不是。
而後他再三打聽,上峰才透露了兩句,只說陛下非常看重他……反而令阿仇多少有些惴惴不安——看重?是哪種看重?
阿仇的心緒十分矛盾。就理智上,被陳文珝看重當然是好事,這表示他會有更多機會接近對方,也會更多機會於他身邊取得一定的控制權,方便他日後對於陳文珝採取行動。
但是另一方面,由於其身份特殊,阿仇總免不了擔憂,對方是不是已經對自己有所懷疑。
在這樣矛盾的心情下,阿仇成了禁衛軍的一員。
澤姬的出嫁最後定在了一個月之後,所有的形成都很順利。雖然中途也遭遇了一些意外,但是多數不足為道,順利到讓結盟的兩國皇室都覺得不正常。
燕楚兩國,不知道是騰不出手來,還是對兩國結盟之事另有想法,竟然都沒有派人擾亂和破壞人質交換。
這樣到了五月,阿仇也已經熟悉了自己的差事,變得得心應手起來。然後他終於得到了一個能夠不惹人懷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