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下會面蘇聽風的機會。
禁衛軍的長官讓他去找國師取特製的傷藥。
阿仇聽到這個命令時開始還愣了一愣,接下來便欣喜若狂,表面上還要裝作語氣平淡地應下。去往國師府的路上,他倒是一路走一路想,師父竟然還在乾製藥這種活計啊。
但是,心情卻是愉悅的。
說到療傷的成藥,就想起在千秋山下跟著師父每日採藥搗藥的日子,心頭因此而稍微帶了點懷念與安心。
走著走著,阿仇突然意識到自己這種喜悅的心情有些奇怪,臉上的笑容便突然凝滯了下來,想著:我為什麼這麼高興?
原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迫切想要報仇的心情,已經蓋不過那種想要一天到晚蹲在風景秀麗的小山村,幫師傅採藥搗藥,聽師父面無表情地講課和閒說天下事……的心情。
意識到這一點的阿仇,腳步也減緩了很多。
他現在依舊很想要報仇,很想給冤死的父親母親以及兄長一個交代,也想要給自己那曾經錯付的信任一個交代……可是,那卻彷彿只是成了某一件他必須去做的事情,而不是活著的最終目標。
阿仇想:師父對我來說算是什麼?
……像是父兄,又像是摯友。雖說是師長,卻並不嚴厲,也不至於難以接近。
如果可以,阿仇想,雖然對父親活著兄長有些不敬,但是他真的很想很想,能和師父之間有那樣的一條血緣存在。
那是阿仇明明知道自己其實是擁有過的,卻從來也無法深切感受到或記憶住的,理應親密而溫柔的感情。
阿仇心中隱隱下了一個決定。
進了國師府之後,僕人把他帶到了丹房門口,敲門稟告了一聲,就退下了。
但是阿仇聽到門裡傳來的那一聲分明熟悉,卻隱隱又帶了一點距離的“讓他進來吧”,卻突然又浮起了些許近鄉情怯的感覺,這一步久久無法跨過門檻,推門的手也有些僵硬。
蘇聽風發現外面半晌沒有動作,便向門口望了一眼,問道:“我是山大蟲麼?”
阿仇愣了一愣,這才推門進了丹房。
蘇聽風又說道:“成藥數目還有不足,片刻就好。你先進來等一下吧。方便順手把門帶上嗎?”
阿仇立刻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伸手把門關了起來,還上了閂。
蘇聽風安靜了幾息,確認了一下週圍的動靜,才開口說道:“之前我搶先一步來京,你可有心慌?”
阿仇心頭頓時一酸,但還是開口說道:“……沒有。我知曉師父離開必有原因。”
蘇聽風聽了,停頓了一下,語氣倒是稍微軟和了一些,說道:“沒有最好。之後你要報仇的事情,我只能看著,卻是不能插手的,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因此若是你能習慣不依賴我,自是再好不過。”
阿仇與他生活許久,多少大概知道蘇聽風做事大概是有什麼禁忌的,似乎除非懲善揚惡,否則不能輕易直接插手他人的是非恩怨。他雖然心頭有點失落,卻也不願意讓蘇聽風為難,因此語氣堅定地說道:“師父你便看著好了。阿仇必然不會辜負您的教導的。”
蘇聽風這才顯出隱約笑意,說道:“那你自己可要謹慎一些。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情,我也是不會為你報仇的,到時候要是陳文珝不曾得到報應,也是你自己行為不謹慎,與我可是沒有關係的。”
這句話蘇聽風之前其實已經強調過了一遍,不知為何又說了一遍。阿仇稍一沉吟,便覺得這是師父在語氣略顯彆扭地交代他要小心一些,莫要陰溝裡翻了船,沒報成仇卻把自己陷了進去,於是語氣稍帶愉悅地應了下來。
初上京的時候,阿仇心頭還是帶著幾分悲壯的。可是如今蘇聽風也在京中,雖然他堅持自己不會插手這件事情,但是阿仇卻依舊覺得心頭安穩了許多,幹勁也有了很大的不同。
而這之後,新帝登基之後的第一個秋季很快來臨,而隨之而來的卻還有新的法令和新的賦稅條例。
這也是金髮異人阿仇頭一次進入所有人的視線。
若是很多年以後說書先生於茶樓之中敲擊響木,清醒喉音,說起燕王陳文珝的一聲,那麼大概也必然會從這樣一段說起:
明正元年秋,帝改新曆,任用異人,為大燕盛世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