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了鐵鏈,牽著往縣衙門走。
“他孃的,在山上守了兩個月,一身都臭了。”一名差人嗅了嗅自己,連連吐著口水。
“哈,今日交了差,知縣老爺賞下銀子來,咱們去瓦子巷樂上一樂!”另一名差人喜不自勝。
“豈只是知縣老爺,連巡撫、知府大人的烏紗都是我們保住的,賞銀能少得了?”
“他孃的,終於可以結案了,家裡的娘們也得好好伺弄伺弄,不要為這小子荒了自家田地。這小賊禿,跑了多遠還不是落在我們手裡……”
秋寶聞言,停住了腳步。
“快走啊。”有人推他,“你當是在大街上唱戲扮相啊。”
“嘿嘿,倒可惜了他這張臉,不做戲子,也可做個相公。”
秋寶復又停住。“趙大哥,你說話算數?”
趙班頭鐵青了臉,沒有說話。
旁邊一名差人道:“誰說話都頂不過刑名一支筆。省府州縣,為你小子一個人折騰幾個月,個個都恨不得把你給吃了!”
秋寶急了,道:“我沒罪,不要想冤枉我!”
“現在你冤枉,等上了夾棍進了班房,就不冤枉了。”一名差人在後踹了他一腳,“人是苦蟲,不打不成。他孃的,快走!”
離知縣衙門不到百步,黑洞洞的縣衙大門兩旁立著數個站籠。
秋寶對趙班頭道:“趙大哥,我常聽人說,‘公門裡頭好修行’……”
“啪!”的一聲脆響,趙班頭解下腰間皮鞭,飛快地一抽,秋寶額頭現出一道血痕。“我修你孃的行!小賊,你折騰老子,等著領死吧!”
秋寶大叫一聲,身形一抖,掙得鐵鏈嘩啦啦響。
眾差人有的扯緊鎖鏈,有的便將棍棒鐵尺劈頭蓋腦砸過去。“捉緊了捉緊了!”“先打斷腿再說!”
滿街圍觀的人群驚呼連聲,只聽鐵鏈脆響,繩索被運力崩斷。
秋寶紅了眼,卸了頸上鎖鏈,奪過趙班頭掄過來的皮鞭,一腳飛出,將對方踢得騰空飛起,一個倒栽蔥,結結實實栽在青石板街面上。
“趙字倒寫了吧!”秋寶呸了一口,拳打腳踢,身形靈動。
“這小子會武功!扎手得狠!快調人,調人!”眾差人一片亂叫,揮舞著傢伙繼續撲了上去。
秋寶突然鼻子一陣發酸,無心戀戰,三拳兩腳開啟一個缺口,奪路而逃。
“跑了,跑了,快報告知縣老爺!報知府大人,報巡撫大人,報總督大人,發海捕文書,各州各縣,一體緝拿……”
第六節
天近黃昏,細雨迷濛。
入夏非淺,清幽不改,是粉牆烏瓦、小橋流水的蘇州。
悠長、寂寥的小巷裡,秋寶躑躅不定,標緻的臉上益顯蒼白和削瘦。驀地,聽到身後有聲音傳出,他連忙一閃身,潛入牆縫中窺伺。
“梔子花——白蘭——花、茉莉花!”
賣花聲是姑蘇小巷裡最糯最甜,也最負盛名的叫賣聲了。
秋寶鬆了一口氣,一轉頭,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立在了當地。
小巷深處,油紙傘下,隱約走來一名少女。隨風而來的,還有一縷縷幽鬱沁人的花香。
照理來說,蘇杭盛產美女,遍地*,不致於讓秋寶如此目眩神迷。然而,這少女見得對面有人,怔了一怔,一雙紅繡鞋踏著小石子路,仍是撐著油紙傘慢慢過來,眉目如畫,清晰入眼,讓他有一種時光停滯的感覺。
兩人微微側身,擦肩而過。
秋寶低了頭,眼角透過銀亮的雨絲,看見那白裡透紅的臉頰,吹彈得破的肌膚,天鵝般頎長的脖頸上,飛上了一抹紅霞。
“梔子花——白蘭——花、茉莉花!”賣花聲遠遠地還在。
秋寶回頭再看,那細雨黃昏的油紙傘下一人,削肩纖腰,嫋娜而行,裙裾不動,越走越遠。
他忽然打了一下頭,自己還算不算和尚?這個當口裡,還有些什麼樣的心思?
“快追!有人看見他往這邊來了!”大呼小叫的,一群公差夥著官兵,從幾條巷子裡搜了過來。
秋寶往前跑出數十步,又有一群公差官兵堵了過來。
他急忙往旁再逃,又引來一串追喊聲。
迷宮似的街巷裡,如同沸了的一鍋水。
也不知轉了多久,也不知轉到了哪裡,秋寶無可避處,提上一口氣,兩腳在牆上來回數點,一閃身入了一個深院。
不料仍落在了追兵們的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