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厲害。拉他來的工友便說,只要你心裡不往那事上想,保管沒事。
在輪到他時,小秋子不假思索地問自己會不會死在油井上。但把手伸過去時,卻還是為那鑽心的一刺做了心理準備,手指在輕輕顫抖。
後來,小四川為沒挨針刺而慶幸,將瞎嫂“當心地火”的話忘得一乾二淨。十天後,工友們從熊熊烈火將他搶出時,年輕人已變成了難認面目的焦炭。
小四川來此以前是公社的拖拉機手,這個農家出身的小夥子在趕赴此地的途中一直飄飄欲仙,夢想著也能和城裡的工人一樣穿著乾淨的工作服上下班和按月領工資的體面。他的夢想很快被現實擊碎了。汽車將他和同伴載入荒原後,他才知當石油工人根本不如拖拉機手,自己事實上成了一臺幹活的機器。
他最初乾的是清蠟工。由於採油裝置落後,井口出氣多,出油少,壓力迅速下降,井口鑽機上很快便會結出“蠟棒子”。他和四個工友每天要清蠟十幾遍,而每一遍幾乎都要耗盡所有體能。轉動搖絞車清蠟時,搖不上十圈便氣喘吁吁汗流浹背。他心灰意冷,堅決要求調換工種。
大隊指導員手持一個小本本對他做了半天思想工作,將國家如何需要原油和艱苦的工作對青年人成長如何有好處等道理說盡之後,他卻仍不改換工種的初衷。隊領導經過研究,將他調為鑽工。小四川平日默聲不語,要不是在吃飯時能連著吞下一大把紅辣椒幾乎引不起人的注意。幹上鑽工以後,他才知道這個崗位其實比清蠟更加艱苦。他在師傅指導下,手握大鉗拉過來推過去,司鑽一提結杆,泥渾身被噴滿泥漿。起初,他總不得打大鉗要領,只得由指導員親自手把手地教。“看著,”指導員不僅善於做思想工作,而且哪個工種都是內行,他與小四川不同,是從東北最大的油田調崗來的,他一邊操作,一邊將自己總結的打大鉗要領教給小四川:“兩腿成形,前腿虧,後腿蹬,右手抓鉗頭,左手拉鉗柄,眼看準,勁穩衝,保管一次就成功。”
這些要領令小四川頭暈目眩,但他還是靠自己能熟練操作拖拉機的悟性將技術掌握了。可實際操作起來卻遠不是那樣簡單,在井上打鑽,由於鑽具重、轉速快,井架隨著身體在急劇地震動,使小四川彷彿時時處於地震的震中。
第四天,當他能較熟練地與司鑽“野貓”配合在井上打鑽時,兩個防爆燈罩在井架的劇烈震動中從空中落下,有一個砸在了他右手上,頓時血流如注。這時,他發現“野貓”也被另一個防爆燈罩砸傷了,傷在頭上,血水伴著汗水使他滿臉殷紅。
小四川已明白,此時司鑽事實上比他的崗位更為重要,手裡掌握著三條命:人命、井命、裝置命。鑽具劇烈地直往下溜,眼看著遊動。滑車、鋼絲繩和小籠頭、大鉤等設施就要砸下來了。
生命悠關之際,“野貓”毫無懼色,他緊緊握住剎把,任由臉上血水撒落,終於避免了臨頭大禍。那時“野貓”剛從瞎嫂那裡回來不久,並將瞎女人的厲害告訴了小四川,手心裡還留著鋼針的扎痕。“咱這命隨時都會扔到這口井上呢!”“野貓”在休息時,已被衛生員用紗布纏住了頭上的傷口,血水卻仍將紗布浸溼。他臉上仍帶著笑,象是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他們重新走上自己崗位時,小四川已被“野貓”的無畏精神所感染,幾乎忘記了手上的傷口和身上的疲勞。“野貓”接好鑽桿,隨手將泥漿泵開關開啟。他和小四川都沒想到的是,泥漿泵剛啟動,鑽桿接頭處就往外刺泥漿,起車時,泥漿的壓力和鑽具的拉力,使鑽具猛地一震,鑽桿接頭斷了。小四川在經過“野貓”保井拼命一搏的場面之後,身上陡增了獻身精神。他知道,如果不卡住鑽桿,全部鑽具便會掉在井裡,此井便成廢井。面對噴刺的泥漿,小四川猛撲上去,死死壓住卡瓦,把鑽桿死死卡住,但噴出的泥漿卻將他刺到在井臺上,完全失去了知覺。
河父海母26(10)
醒來後,小四川首先想到的是“野貓”那句“隨時都可能交待到這口井上”的話。兩天後他被幾個工友拉著去蛤蟆灣子村瞎女人那裡算命,他想著的仍是“野貓”的話,因此,他冒著被針扎的危險將顫抖的手伸過去時,不假思索地問自己會不會死在井上。他強迫自己想別的事以抵消來自那雙玉手的誘惑,躲過了鑽心的針扎,併為此而暗自慶幸,沒注意瞎嫂“當心地火”的話。
一個星期三的夜裡,小四川上夜班。在他與“野貓”與工友交接班時,忽然井架下一聲巨響,頓時,井口一片火海。所有人都沒搞清怎麼回事時,鑽井、柴油機、井架底座都已在烈火中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