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的閃耀下,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井架已被燒紅,彷彿馬上就要倒下來。“井下噴氣爆炸!”有經驗的指導員馬上向大家喊道,並第一個跑上消防水屋,拖出一捆麻袋,他將麻袋浸溼,頂在頭上,竄入火海。
指導員的行動成了無聲命令,小四川和野貓以及現場所有人都效仿他的樣子,將溼麻袋頂在頭上衝進火裡,爆破口衝出的天燃氣流呈扇形,強勁的兩端一端撲向柴油機,一端撲向井口,在嘈雜的人群和忽忽的大火中裡仍能聽清指導員沙啞的喊叫聲:“切斷3號閘門!3號!”隨著這叫喊,小四川已跑到3號閘門前。但閘門此時因氣壓過高,卡得死緊,並已被火燒得變了形,小四川與隨後趕過來的野貓拼命地關著。
他們沒戴手套,雙手抓在灸熱的開關上,聽得見皮肉在呲呲地響。大火已烤焦了麻袋,隨即燃著了全身,多虧有人將兩捅水潑在了他們身上。半分鐘後,二人在火海里很快清醒地意識到3號閘已關不住了:井裡氣壓太高,到處都在漏氣,唯一的辦法便是把井口封死。小四川衝出火海透一口氣,重又披條溼麻袋奔到井口時,他發現火在所有工友身上燃燒,“拼了!”他暗想,僅有片刻的猶豫,便撲上前去,用身體堵向井口氣流。
此時,他再次回想起瞎女人那在自己手上的輕輕一捏,這是自己有生以來除母親外與第一個女人的手接觸,那感覺比針扎反應更強烈。而隨著這一回想,他猛得記起了十天來被自己忽視的瞎女人的話:當心地火……原來,一切都是天意,他這才知道為何很長時間來總是對“野貓”所說的“咱們隨時都可能交待到這口井上”的話念念不忘。
在烈火無情地焚燒他的身體時,他沒有感覺到一絲的疼痛,如同小時候跳進河裡游泳時,身體完全浸泡在水裡一樣,甚至在工友們呼喊著將一筐筐硬硬的東西倒在他身邊的時候,他能清楚地知道這是結晶石粉,而所有這一切的思維幾乎是在一瞬間完成的,因為當野貓抱起他那已成為燃體的身子,衝出火海並將他全身的火撲滅時,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堆散發著糊焦味的肉炭。
這場地火撲滅後,有五個工人的屍體被送回宿營地,現場的數十名工人全都面目全非。在小四川等人被安葬時,每一個人身上都被一面鮮紅的黨旗掩蓋著。
第二天,一架直升機帶著上好的藥品從北京飛抵蛤蟆灣子。這是蛤蟆灣子人第一次見到飛機。
面對離那口出事油井不遠的幾座墳墓,蛤蟆灣子村人又想起那十三具被小推車推回的屍體。蛤蟆灣子村民參加完工人們各自臂帶一塊黑布與村人全不相同的集體葬禮的當天晚上,柳葉兒生下一個男孩。
夏日的一場暴雨過後,擔心爺爺墳堆被雨水浸壞的鄧躍進扛著鐵鍁走上草橋溝大壩時,意外地發現白花花泛著鹽鹼的壩地上一夜間冒出了一窪窪紅荊芽芽。
十四歲的年輕人大喜過望,一向沉穩如大人的他恢復了孩子氣,赤著雙腳飛跑著將他的發現講給每一個人聽。
今年春種後,為第三次翻耕壩地,他與自己的舅舅——一隊生產隊長石頭髮生了激烈的爭執。當時,他先後數次催促石頭再次翻耕壩地,卻被舅舅一拖再拖。
最後,石頭答覆他說今年不準備再做這件傻事了。鄧躍進感覺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汙辱,當著舅舅石頭的面將自己的工分本撕得粉碎,宣佈自己不再掙隊裡的工分。
河父海母26(11)
他一個人扛一把鐵鍁上了大壩,一鍁鍁翻著壩地。起初,一隊社員以為他耍小孩子脾氣,但十幾天後,他們看到鄧躍進白天黑夜在壩地上勞作,兩手被鍁杆磨得滿是血泡,並纏上了紗布。躍進的行動再次感化了一隊社員,動搖了石頭的不再犯傻的決心。
鄧躍進發現壩地上冒出荊條芽芽十天後的一個夜裡,村人聽到了來自常三家的嚎哭聲。小毛頭的哭聲震天動地,使大半個村的村人被這哭聲驚醒。
劉氏在慌慌地穿衣服時,便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趕到常三家,果真看到了躺在血水中的小個子女人。常三的這位後妻以生命為代價生下一個男嬰。
她的整個身子被血水染紅,嘴巴大大地張著,四肢最大限度地分開,可以想象死前所做的最大努力。接生婆周嬸懷裡抱著收拾停當但不會哭喊的嬰兒,陪著一家人在抹眼淚。
就在一個月前,村裡人還看著小個子女人到幾個貼著模範母親獎狀的人家串門,她的肚子大得象只剛吞下一隻飛蛾的蜘蛛。劉氏囑咐她要當心。
小個子女人蠻不在乎,她兩手託著看上去難以承載的大肚子,臉上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