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之外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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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掃除的守望者
第一章 翻譯家村上春樹
第二節 做掃除的守望者
歲末大掃除進入第二天。
今天清掃了臥室、走廊、廁所、盥洗間和浴缸。
臥室倒還並不怎麼零亂,但地毯的縫隙中卻塞滿了毛茸茸的塵絮,只能用牙刷去將其掏出。
索性坐到地板上,一邊聽著The Beach Boys①的《Pet Sounds》②,一邊用小牙刷不停地掏著。
哎呀呀,都已經到年關了啦……不知咋的,竟突然冒出了這種“女性用語”。
熨燙大堆大堆的衣服,戴著老花眼鏡麻利地縫補襯領——也不知為什麼,一旦這樣“索性坐到地板上”做起家務事來,就會頓時感到自己搖身變成了“母親”。不知何故,就連發出的嘆息也散發著潮氣,而做針線活時,無意中在頭皮上磨磨針尖,疲勞時把手伸到後頸裡輕輕拾掇和服領口的動作,也都儼然是《麥秋》①中的杉村春子②,或是《晚春》③中的高橋豐子④。
或許是因為在不知不覺中,我的身體內被烙印上了這種運用身體的“語法”吧。
透過家務勞動而發生的身體性的“性別轉換”,與電梯做自由落體運動的墜落感頗有幾分相似。搖身變成“母親”的我,突然對世俗的種種變得滿不在乎了。我非常珍愛這種“滿不在乎”的感覺,然而,這種做家務時油然而生的身體感覺——我所喜歡的“母親似的心境”,又有多少男人能夠理解呢?說來,這樣的人實在不多。(據我所知,也就只有鈴木晶⑤先生之流了。)
從臥室哧溜哧溜地平行移動,接下來開始擦拭廁所和盥洗間的地板。盥洗間的地板從遠處看上去倒是乾乾淨淨的,可實際上,角落裡還殘存著由塵絮、髮絲和洗衣粉糾集起來的頑固垃圾。
擦呀擦呀。
讀了《愛瑪》之後,發現像這種“掃雪”之類的工作全都是由“僕人”來承擔的。而主人們所做的,就只是吃飯、抽雪茄、散步以及談情說愛。
可是,完全沒有體驗過這些工作就終結一生的人,不也失去了碰觸“某種東西”的機緣嗎?
家務事與“西西弗”的苦惱十分相似。無論如何打掃,每天都仍然有垃圾源源不斷地產生出來。不管怎麼洗滌,要洗的衣物依舊是有增無減。就連我一個人居住的房間,為了維持其間的秩序,也只能不斷地投入到家務事中。稍一偷懶,家中就立刻走向了混亂無序的深淵。所以,就像西西弗把從山頂滾下的巨石重新推上去一樣,我也不得不時時將堆在走廊角上的塵埃掏將出來。
擦拭著盥洗間的地板,忽地想起了“哨兵”這個詞。
為了不讓人類世界被混亂無序的深淵所吞噬,守衛在懸崖邊上,以厘米為單位,每天將人類世界一點點地推離懸崖。而這就是哨兵的工作。
家務事也給人“這樣的感覺”。不會有什麼特別的成就感,也沒有人付給你報酬,更不會得到社會的尊敬。但若是沒有人默默地“掃雪”,那麼,人類的秩序便會坍塌崩潰。
當少年霍爾頓?考菲爾德被妹妹菲苾問及“喜歡做的事”時,他是這樣來描述自己唯一想幹的工作的:
我老是在想象,有那麼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塊麥田裡做遊戲。幾千幾萬個小孩子,附近沒有一個人——沒有一個大人,我是說——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賬的懸崖邊。我的職務是在那兒守望,要是有哪個孩子往懸崖邊奔來,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說孩子們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兒跑,我得從什麼地方出來,把他們捉住。我整天就幹這樣的事。我只想當個麥田裡的守望者。
(J。 D。 塞林格《麥田裡的守望者》,施鹹榮譯,譯林出版社,1998年,161頁)
高中時第一次讀到這個地方,我對它的意思完全懵然不知。
那個所謂“混賬的懸崖”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啊。
可是,隨著我漸漸成長,經歷了愛和恨、破壞與創造、邂逅與分別,嘗試了各種各樣的事情之後,也算是明白了箇中幾點。
其一,對於世界來說,絕對需要有人來充當“守望者”。
“守望者”是一份頗為苦悶的差事。
正因為是“僅只有小孩子的世界”,所以這種工作才顯得非常必要,但那些小孩子們卻並不理解“守望者”這一職責的意義。即使在懸崖邊上被“捉住”,或許大部分的小孩甚至連一句“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