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監門官身上穿的官袍不官袍了。這俗話說得好,宰相門前七品官,雖說高太尉比不得國之宰輔,但卻深受皇帝寵信,權勢滔天。他們這些兵士常年在太尉府門前當差,見的大官多了去了,這突然冒出個小小芝麻官,他們如何會怕?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將監門官圍住了,刀也頂了過去。可憐這監門官如何受得了這般驚嚇,腳下一軟,立即癱了下去,喘歇半天方才擠出話來:“小的是南安門的監門官,有要事報與太尉大人,煩請……煩請通報一聲……”
聽了這麼一言,那軍漢甩手讓人收起了刀刃,但仍是一屑不顧,覷道:“你一個小小的監門官,焉能有要事報與太尉?大人公務繁忙,豈是你這等小吏想見就能見的?我看你識相點就快些離開,少在這裡聒噪,惹得老子火了,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說著,那軍漢便招手讓眾人回去,不想恰在這個時候,監門官忽然丟出一句話來:“此事關係到衙內的性命和太尉大人的清譽……”此話一出,那軍漢愣了一下,隨即轉過身來,一把揪住了監門官的衣襟,冷笑著道:“姑且聽你說說是何事,要是你敢消遣於我,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小的不敢胡說……”監門官慌忙爬坐起來,此時更無半點官威了,只顧湊到那軍漢耳邊,小聲將眾刁民聚眾抬棺喊冤之事一股腦地說了。當然,這廝還不忘添油加醋,說那城門樓下已經勢如水火,再耽擱片刻就要出大事了。“竟有此事?”那軍漢還有些將信將疑,小聲嘀咕著問。可不及監門官回話,他忽又呵斥起來:“你這廝如何這般怠慢,何不早說?倘若那些刁民捅了簍子,看你這小命還要不要了?——快,快隨我去見太尉大人!”
“我、我……”監門官覺得十分委屈,但又不敢多言,慌忙爬了起來,跟在那軍漢後面。進了太尉府,這廝仍是戰戰兢兢,不敢多嘴,只是緊緊跟在那軍漢身後,幾乎連喘氣都不敢大聲了。
一連進了好幾道門,又轉了幾個迴廊,好不容易等到那軍漢在一處院落門口停下了腳步,監門官以為到了高太尉住處,趕忙整了整上下衣冠,不想那軍漢卻吩咐他說:“你在此處等著,我去稟告大人。”
監門官心中亂顫著,不敢多說話,只是應聲道:“小的遵命。”
可那軍漢卻還不放心,忙又囑咐道:“此處不必他處,你小子可不許亂跑,要是出了岔子,你的小命可都交代了……”
監門官抱拳道:“大人儘管放心,小的就在此處等著,不敢……”然而,還未等監門官把話說完,忽聽得有人喝叫道:“是誰在那裡喧譁?”這忽然而來的一聲,聲音雖不是很高,卻把監門官嚇得夠嗆,他渾身止不住又抖了起來。
那軍漢尋聲而去,見是府裡的老都管侯德安,慌忙笑著迎了上去:“哦,原來是都管大人,小的給您見禮了!”說著,他便抱拳欠身,鞠躬行禮。
侯德安從鼻子深處小聲應了一下,忽又上下看了軍漢一眼,懶懶地說:“倪二啊,你不在門前當值,卻來此處做甚?”
“回老都管,”那軍漢指了指監門官,忙又抱拳稱道:“此人是南安門的監門官,說有要事稟報太尉大人……”
然而,侯德安卻不看監門官半眼,他只是眉頭一皺,便呵斥那軍漢道:“倪二,你小子在府裡當差多久了,如何不知規矩?這堂堂太尉府是什麼人都能進來的麼?——趕緊把這廝轟出去,大人馬上要進宮上朝,要是驚著了大人,看你還要不要這吃飯的傢伙?”
“老都管,小的不敢啊!”那軍漢倪二嚇得半死,“撲通”一聲便跪下了。
看情勢不對,監門官這廝卻不知哪來的膽子,立即接上話來:“都管大人,小的確有要事稟告太尉大人,此事幹系重大,小的不敢擅做主張,特來請示太尉大人。”“那你倒說說看,要是胡謅,小心你的腦袋!”侯德安慢悠悠地說著,但字字句句都帶著殺氣。監門官驚了一身冷汗,但事已如此,也由不得他了,只得硬頭皮道:“前日府上衙內領著人去了前禁軍教頭張韶的莊上,雙方起了爭執,廝打起來,傷了三十幾口人的性命,還……還一把火燒了城南別院……”
“你這廝胡說!”侯德安一時氣急了,竟叫喝起來:“衙內這幾日都在府裡面待著,不曾出門,如何會幹那等傷天害理之事?——你休要胡說!”他這廝是個百事通,這些年在太尉府上,但凡朝堂上下、江湖風雲,他都能洞察事悉,說他“眼觀八路,耳聽八方”絲毫也不為過。因而,張韶是何人,城南別院什麼地方,還有那張韶與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又是怎樣的關係,侯德安自然是詳詳盡盡,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