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員們都是不吃晚飯的。又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胡大伯孃煮了一盆菜飯,下豆豉粑、大頭菜,已是上等款待了。
吃過飯,彥荷說:“道謝了,胡大伯孃,我們走了。”竟然有些哽咽。
出來,童童問她:“走哪裡?”
“嘿!到礦區呀!”
“四、五十里!摸黑?鑽橫山老林?”
“你怕嗎?”老九驚奇地問。
童童想:“這些姑娘家咋個了?又遇到個想走夜路的!”笑著說:“我怕?說出來嚇死你!”
老九說:“不要嚇我。說真的,也是有你一路嘛,換個人,我才不敢哩!”
這種話,哪個聽了哪個舒服。童童背上她收拾好的包,聽著遠遠近近的狗叫,踏上迷濛月光下的盤山小路,鑽進陰森森的橫山老林,朝礦區奔去。
當年夏理誠家,童無逸常處於火暴爭論的中心。曾彥荷卻總是安靜地坐在人群外,大睜著丹鳳眼瞧著他們。一個如火;一個似冰。這兩個極端卻互相吸引。童無逸只知道她是夏理瀚的女朋友;曾彥荷卻清楚兩家是遠親。下鄉知青中公認的“古精靈、童精靈、曾精靈”,曾、童二精靈更親密些,說話投機,舉止默契。曾被認為兩個精靈鬼在講戀愛。不是彥荷大方地公開了與瑞琥的關係;不是瑞珀當眾開玩笑喊彥荷“嫂嫂”,童無逸還可能被傳為腳踩四隻船。
初夏夜,橫山老林,陰涼潮潤,草木清芬。老九走在電筒光拄中,依然像姑娘樣,步態輕盈,腰臀靈動。走了一陣,站住,回頭問童童:“你還跟么妹說話不?”
童童說:“一直沒見到她,說啥子話?”
“我問你,要是見到她,還理不理她?”
“沒吵架,又不是仇人,咋個不理?”想了想,童童說:“啥子意思?”
“藍媽媽找人介紹了幾個,條件都很不錯。人家看到么妹的人才,也歡喜得不得了,但最後都嫌她是知青,生了孩子隨媽,是農村戶口,都黃了。么妹氣得瘦了一大圈,賭咒發誓不再去相親了。我聽她的口氣,有些後悔,不該聽媽的話哩!”
童童揣摸著老九的話,說:“憑么妹的模樣,找個好物件只不過是時間問題。氣啥子氣?”
老九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一陣,笑著說:“你點都不想她了?我不信!”
童童也笑著說:“咋個不想?我天天都在想:好久吃她的喜糖?”
“不想破鏡重圓?”
“不可能了!”童童說:“以前嘛,總認為愛情至上。現在想來,魯迅的《傷逝》早就把這個問題說透了:‘不要為了愛,而將別的人生要義全盤疏忽了。人生的第一要義便是要生活,人必須活著,愛才有所附麗’。生存才是第一位的!你和么妹是對的!”
老九站住了,她垂手肅立的背影,讓童童看出了她的無奈和悲傷。
小路順常富山墚子,沿鍘刀嶺腳下,在橫山老林中穿行,時寬時窄,時陡時平。上弦月漸漸西斜,在雲層和樹梢間時隱時現。頭頂是參天大樹。兩旁是灌木叢林。貓頭鷹在“咕嚕咕嚕”地叫喚;夜鴰子“哇!。。。。。。哇!。。。。。。”地叫得一聲不搭一聲;時時有蛇從腳下竄過;常常有一對對紅的、黃的、綠的眼睛閃進叢林。每次都嚇得老九驚叫。童童要她走後面。她說走後面更嚇人:總像有東西在背後跟著似的。她要童童緊緊抓住她的手,直到鑽出橫山老林。
鑽出老林,路邊有個響水洞。泉水甘甜清冽。兩個喝水,洗手、洗臉,灌了一水壺,歇夠了氣,又走。到鍘刀嶺下石屏山路口,往左到柳信公社,右到璧縣縣城。直走,下白巖溝,十五里,就是礦區了。老九坐在路邊石上,說歇歇腳。
“你是不是還在想聾四的妹子啊?”歇了一會兒,老九問:“你們還約會不?”
童童因為對這份感情沒把握,開初征求過瑞琥的意見,以後再也沒告訴過他。他估計老九不清楚他和聰聰的發展,回答說:“癩蛤蟆一直都在想白天鵝。他們經常在池塘約會。天鵝在天上飛、水裡遊,都看見癩蛤蟆在爛泥巴里爬。。。。。。”
()
沒說完,老九哈哈大笑。童童也笑了。他清楚,他能理解她和瑞琥;她卻絕對不能理解他和聰聰,就這樣一笑了之。笑完,老九說:“你想沒想過到新疆、西藏,混出個人樣回來找洪玉聰?”
童童說:“想過,只是沒得辦法把自己變成個女人!”
氣得老九使勁掐他。他咬住牙,使勁笑。
老九說:“還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