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半分鐘,他才反映過來――他們走出竹林了。
望著血肉模糊的一雙手,張亮嘶嘶拉拉地哭起來:出來啦,我們出來啦――
他瘋了一般地大叫著:出來啦,我們走出來啦!
他胡亂地揮著手:快來快來,我們快走啊,只要翻過面前這座山,走過了曹山村,就有人煙了,我們就能活出來啦!
沒有人回答,他清酲了,安靜下來回過頭去,才發現,蔣旭東沒有跟上來。另外三個人也沒有跟上來。
張亮的頭轟的一下子大了,他絕望地想,壞了,他們拉下來了,要是迷了路,到哪裡去找呢?
五
就在張亮帶著眾人艱難地穿越竹林的同時,13日的一天清早,他的妻子席春蘭,象許多家中有親朋在北川的人一樣,坐上了德陽去北川的班車,她要去尋找地震後再也沒有音訊的丈夫。
曾經當過兵(10)
車站人突然多了,全是和她一樣心急如焚的人。好不容易擠上車,車子一路艱難地前進,她看到,道路和兩邊的山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不斷出現的被毀的車輛和遇難者,讓她忍不住一陣陣地想嘔吐。
車子走走停停,因為路況不好,也因為要不斷地為急駛而來的軍車讓路。那些急駛而過的軍車和車內全副武裝的軍人,讓她內心裡一陣陣恐懼――她知道,一定是北川的情況特別特別的慘烈。她緊張得心都抽搐起來。
差不多快到下午了,車子突然停下來――她看看,這是一個叫做“袁門坎”的小地方,還沒有到北川啊!
可是車子再也不能前進了,除了軍車和軍警車向裡面開,其它人一律不準進去了。
她下了車,許多象她一樣來尋親的人也站在這裡,站立不穩的人群中, 她看到,前面的路上湧過來了大批的人流。
這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啊,他們個個面色張惶,渾身泥水,行動遲緩,見到來人,一些人大哭起來,另一些人,撕裂般地喊著親人的名字。
席春蘭努力地張望著,一個一個地看過去,沒有她要找的人。
她張不開嘴,她一張嘴眼淚就流個不停,眼淚流出後她嗓子哽咽得發不出聲音。
從中午到下午,她就這樣一直站著,等著一拔又一拔的人從她面前走過來,再走過去。
席春蘭沒能進入北川,也沒有找到丈夫。
下午時分她來到安縣――這是丈夫工作單位的公司總部所在地,她要到丈夫的同事們中去找聽情況。她遇到了工區主任童曉剛,童主任見到她眼睛就紅了:公司關於張亮僅有的情況來自於中午謝主任最後一次見到他和車,從當時的時間推算,地震時張亮和車應該正好是在北川縣城。
那天離開公司後席春蘭是怎麼走回家的,妻子沒有說,張亮後來一直想問,但是一直沒有問。
萬幸的是,張亮在竹林中沒有費太多的功夫就找到他們幾個人,找到之後張亮卻沒有欣喜,因為蔣旭東的情況十分不好了。
在此之前,小腿受了傷的蔣旭東一路上一直在堅持著,到了這裡後蔣旭東再也支援不住,又一次倒下後,再也站不起來了。他又累又餓,幾乎完全虛脫了,張亮抱起他時,他的臉色蒼白,嘴唇打抖,全身冰涼,已經沒有了知覺。
張亮扶起他,幾乎是抱著扛著拖著,總算把他弄出了竹林。
張亮也覺得自己不行了,腦袋一陣陣地發暈,他知道是太勞累也太飢餓了。他努力地睜開腫脹的眼睛,他有了發現: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山體滑坡將一塊菜地推到了溝裡,這是一塊窩筍地,裡面有一些還沒有長大的窩筍。
他們四個人仔細地找,找到了七隻半大的窩筍。每個揪成幾段,大家分了吃。又是泥又是水,但生澀的窩筍在他們乾渴的嘴裡總算留下了些味道。
窩筍的存在提醒了他們,他們又在周圍尋找著,一些叫做“鴨腳板”的野菜被張亮發現了。這種野菜平時他們是做為農家野菜洗淨了炒著吃的,有些苦巴巴的味道,但現在也顧不上了,他揪了一大把,先填進自己嘴裡,苦得他差點反胃,可是他強忍著,囫圇個地嚥了下去。又揪了一大把,分給眾人。
吃的解決後,他摟了一大抱落葉,是些半乾半溼的葉子,又從寶貝掛包裡摸出了火,點燃,葉子冒著濃濃的煙,一陣子濃煙後,有閃爍的火苗出來了。
他們儘量近地靠近這堆小小的火,前胸後背地轉著圈子烤,身上冒起了白煙,那是溼透的衣服發出的水蒸氣。
曾經當過兵(11)
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