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3 / 4)

小說:斑鳩 作者:白寒

出下聯,那鬼得了詩句,歡天喜地離開了。白天問店主,說是早年住過一個讀書人,作了上聯作不出下聯,活活給憋死了,死後陰魂不散,纏著往來文人要下聯。嶽寶瑞說詩人就該這樣,沒有好句子,寧肯憋死。

或許是由於岑參和王昌齡的邊塞詩,嶽寶瑞對我的經歷很感興趣,動輒讓我描述“沙場”的情景。這讓我很為難,馬馬虎虎講過幾個小故事,又不能令他滿意,後來我乾脆拒絕談論這方面的話題,我說如果一個人在白刃格鬥的時候把另一個人的腸子捅出來,那麼他就不會再喜歡戰爭了。

嶽寶瑞家在城西楊甸,緊傍著熱水河,周圍是大片菜地,村民多以種菜為生,嶽寶瑞家也有幾畝菜地,休班時我經常過去幫忙。岳家是三間草房,門前有一道水渠,水渠上架著木橋,竹批夾的院障子(嶽寶瑞叫“竹籬”),荊條編的院門(嶽寶瑞叫“柴門”),走過木橋,進入“柴門”,你會看見正房門楣上有一塊匾額,黑地綠字,赫然刻著板橋體的“竹廬”。嶽寶瑞喜歡竹子(這大概是詩人的通病),院裡有一片南竹,屋裡掛著水墨竹子圖。那幅墨竹倒還有些意思,用筆簡練流暢,點染勾勒一氣呵成,卻又張弛有度,著墨極有層次感,落款西禪。聽說西禪是屏風山大莊寺的和尚,年輕時遍遊江南,曾在川、鄂一帶山裡搭草棚居住,專為觀察竹子,回來後畫技大進,冷不防就出息成現在這樣。和尚沒出名的時候,任誰隨便拿一個豬蹄子就可以索畫,和尚邊啃豬蹄子邊作畫,不等一個豬蹄子啃完,畫已經出來了,後來聲名鵲起,就不再亂畫了。嶽寶瑞的爺爺嶽振邦在世的時候,與和尚私交甚厚,本來嶽振邦也畫竹子,後來見了西禪的竹子,就一蹶不振,改畫梅花了。嶽寶瑞家那幅墨竹,是嶽振邦七十大壽的時候西禪送的賀禮,作者在畫上題詩一首:“擠擠挨挨萬千重,嘁嘁嘈嘈雨與風,待到拔地參天時,雲霧深處節節升。”嶽寶瑞說現在唐河沒有人再敢畫竹,老和尚那首詩是怪他爺爺不該改畫梅花,他現在沒了陪襯,感到孤獨了。

端午節中午,嶽寶瑞請我去他家吃飯。我帶了兩瓶燒酒,路過廣大旅舍,見街角有人賣手工製作的小玩藝兒,便給嶽寶瑞兒子聯松買了一個紫絨布縫製的馬猴子。

嶽寶瑞家門前的水渠已經乾涸了,壩埂上長滿了野芹菜,還有一種叫“懶漢筋”的蔓類植物,渠溝裡的溼土上,另有一些說不上名字的野菜密密麻麻地破土而出。水渠是嶽寶瑞自己修出來的,本來門前是一片平地,為了營造詩意,嶽寶瑞領著老婆孩子,硬是給家門口造了一條河,並修了橋。最近天旱,嶽寶瑞正琢磨造一部腳踏水車,從熱水河上車水澆地。我剛過木橋,就聽見聯松在家裡大聲念課文:“鑼鼓響,過新年,一顆爆竹飛上天。飛上天,天上逛,看看祖國什麼樣……”聯松上二年級,愣頭愣腦的,總愛把課文當童謠。

笑面韋馱(2)

岳家滿是艾蒿和蒲草的氣味,嶽寶瑞妻子楊秀蘭在灶間裡烀粽子,十二印大鍋裝得滿滿的,也不蓋鍋蓋,只在鍋上壓一塊青石板。

中午我們吃粽子,喝黃酒。楊秀蘭包的粽子是三角形的,分黃米和糯米兩種,至少有半斤一個,家釀的黃酒,水煮的鹹肉,各種蔬菜都是自家園子裡出的。黃酒裝在瓦盆裡,用長把瓢往碗裡舀,楊秀蘭給我和嶽寶瑞各舀了一大碗,說街上賣的米酒太淡,每年端午都要自己做一些,去年的酒發大了,結果吃了一年老醋。嶽寶瑞端起碗敬我,我們每人喝了一口。酒確實不錯,微酸,回味綿長,有濃郁的黃米味道,喝到碗底,能看到沒篦淨的碎米粒,索性連米粒一起喝了。楊秀蘭又給我舀酒:“老嶽就喜歡黃酒,”她說,“喝了家釀黃酒就該鬧騰詩了。”嶽寶瑞說不一定是黃酒,燒酒勁頭大,鬧騰起來更厲害。楊秀蘭說小李你聽聽,他也承認是鬧騰,這不故意的嗎!

“是刻意,”嶽寶瑞糾正說,“作詩嘛,很傷腦筋的。”

“我看你是把腦子傷出毛病了,”楊秀蘭說,“修完水渠又要造水車,我先把話說在前頭,廈屋裡的木料一根也不許你動,那是修房子用的。”

“舀酒,舀酒。”嶽寶瑞把碗推過去。

楊秀蘭邊舀酒邊講嶽寶瑞的故事,說是某日她耪地回來,嶽寶瑞還專為她作過一回詩。“說什麼來著?”楊秀蘭問聯松,“給你叔念念。”

“日落西籬下,健婦荷鋤歸。”聯鬆脫口而出,“我爸的詩,‘健婦’就是我媽。”

“你聽聽小李,這是嫌我賤了。”

“是健壯的意思。”聯松大聲糾正。

“都差不多,聽起來怪坷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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