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當然那是一次非同尋常的造訪,數日後縣長便辭職了。傳說中的溫區長貌若天仙,武藝十分了得,是個色藝雙全的女將。“女將”的樣子顯然是套用戲文裡的人物,溫麗新並不漂亮,但堪稱英俊,女縣長的臉形稜角分明,大概就像說書人形容的鼻直口方的那一種,齊耳的短髮,再配上一件雙排扣的列寧裝,十足的男人派頭。並且她還抽菸,總看見她手裡夾著菸捲,間或吸一口,英俊的眉宇微蹙著,挺有城府的樣子。煙抽得頻了,便養成了探嗓的習慣,溫麗新的嗓音在男女之間,如果不看人,你準會以為說話的是個半大小子。有一回我挪動一口瓦缸,準備移到院子裡盛水澆地,正趕上溫麗新碰見了,她抓住缸沿,示意我抬另一邊,那口大缸差不多有二百斤重,我抓著都有些吃力,而溫麗新就抓著缸沿把它抬到菜地裡。這以後我對於溫麗新的那些故事確信不疑,覺得這樣的女人就該當縣長。
晚飯後的女縣長通常是悠閒的,她揹著手,神態自若地和孫晉上河堤散步,碰到熟人打招呼,偶爾也會停下來聊一會兒。有時候她和孫晉坐在院子裡說話,矮桌上擺一壺茶,孫晉陪他的女上級抽菸,挺投機的樣子。
羅蘇維和溫麗新偶爾會在孫晉家裡碰面,她們兩人之間很冷淡,尤其是羅蘇維,她對溫麗新的敵意都在臉上。如果溫麗新不打招呼,羅蘇維一般不會先說話,往往是溫麗新剛來,羅蘇維便要回學校。碰到這種情況,孫晉通常會客氣一下,說:“待一會兒再走唄。”羅蘇維無所謂地答應一聲:“不啦。”揹著挎包大步從女縣長旁邊走過去。有時候我覺得羅蘇維有些過分,她的任性不僅使溫麗新沒有面子,也把孫晉弄得挺尷尬。
孫晉從來不提他和溫麗新的關係,時間長了逐漸能看出來,孫晉正在和他的女上級戀愛。畢竟是上下級關係,即使在熱戀中,女縣長偶爾也會不自覺顯出居高臨下的優越感。有一天晚上,溫麗新氣沖沖來了,責問孫晉為什麼動用庫存發救濟糧。孫晉小心翼翼地解釋,說這是臨時變通一下,頂多兩個月,早秋新糧下來再充抵庫存。
“你這是要犯錯誤的!”溫麗新大聲說,“我們只有一百噸機動指標,你一下放出去二十噸,誰給你這麼大的許可權!”
孫晉沉默了一會兒,悶聲悶氣地說:“出了事我頂著就是了。”
“你頂得住嗎!”溫麗新大發縣長脾氣,“別說你個小科長,真要捅出婁子,我們都得跟你受處分!”
女縣長的輕蔑激怒了孫晉:“歇馬區有人在吃樹葉,”他把煙盒往桌上一扔,“怎麼說我也是個唐河人!”
“好一個唐河人,為民請命來了!”溫麗新直盯著孫晉,“我算外來的,可我打游擊的時候你在哪?”
這時候他們都有些激動,爭論似乎已經離開了問題的本質。
“你打過遊擊,”孫晉冷笑道,“可是唐河也沒虧待你,不是讓你當上縣長了嘛!”
“就你這個樣子,”溫麗新說,“一點原則性都沒有,往後還怎麼工作!”
“那就請便,我等候處理!”孫晉說完便上河堤去了,把溫麗新一個人晾在那裡。
溫麗新點上一支菸,在院裡來回走了幾步,餘怒未息的樣子。“小李,”她衝屋裡喊我,“給我拔點蔥來。”
我上地裡拔了一些蔥放在甬道上,我想這時候擇蔥對女縣長是有好處的,至少能讓她平復一下情緒。我幾乎拔光了一壟地,估計夠她擇一陣子了。溫麗新在小板凳上坐下來,仔細擇著蔥皮和蔥須,擇了挺大的一堆,擇完之後用繩子紮好,把那捆蔥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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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面韋馱(1)
我師傅嶽寶瑞是個詩人,平時他兜裡總揣著一個小本子,隨時記錄偶爾想起的好句子。他曾給我看過他自己裝訂的詩集,牛皮紙封面,十六開本,錄有百餘首“偶感”和“詠懷”一類舊體詩。我不懂律詩,只覺得那些詩念起來有些拗口。每隔一段時間,他就犯了癔症似的,眼神直勾勾的,嘀嘀咕咕自言自語,這時候十有*是在作詩了。我想嶽寶瑞大概屬於苦吟的那一類,有時候兩句詩要折騰一個星期,我看著都替他難受。我曾勸他別過於考究,既是詠懷,“詠”出來也就舒坦了,橫豎是自己看,又不是要流芳百世。他說有的詩是念出來的,而真正的詩是吟出來的,念出來的詩是白開水,吟出來的詩是釅茶。他列舉了曹植的《 七步詩 》,說那不叫詩,頂多就是順口溜。他還給我講了一個小故事,以證明前輩詩人的嚴謹,說是某秀才夜宿客棧,半夜鬧鬼,於樑上反覆吟誦一句詩,秀才隨口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