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誰奠君王酒一樽?
前文已畢,撇開不提。卻說張弘範班師還朝,一路無話,不日到了大興府大都,那元世祖便命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張弘範當下和眾將帶著文天祥一齊入得城來,徑到午門外,先把文天祥交衛卒看守了,自己和眾將便進了午門,來到朝房等候朝見。此時滿朝文武百官也齊集朝房,準備朝賀。那元世祖便當時升了正殿,群臣依著次序魚貫入朝。三呼已畢,群臣皆叩頭稱賀,那元世祖也笑吟吟地命群臣立起來,卻因要細問張弘範征戰的情形,便命內侍設了一座,命張弘範坐下,然後細細問了一番爭戰情形。張弘範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元世祖聽了非常歡喜,當下便命內侍在偏殿設宴,大宴群臣。張弘範卻記掛著文天祥,便連忙奏道:“今有宋故丞相文天祥,臣因恐聖上要招見此人,故命他在午門外候著,請旨定奪。”那元世祖本來是久仰文天樣、張世傑兩人的名望,起先聽張弘範說,探聞得張世傑已死在海中,元世祖心中還十分痛惜,當下又聽得張弘範所奏,便道:“朕今日要與卿等歡飲,不暇招見,明日再帶他來見朕吧。”因命內侍把文天祥送到使館中好好安置他,須吩咐館人小心守護著,不可有失。內侍領旨,傳詔出來,那衛卒們便派人把文天祥送到使館中安置去了。這裡,君臣在偏殿中會宴歡飲,群臣皆進觴稱賀,只樂得那元世祖眉開目笑,雄飲高談。張弘範在筵前因又說起文天祥那忠誠可敬的氣概,元世祖讚歎不已,群臣聽了也皆十分仰慕,恨不得登時就去會會面。只有那右丞相名叫博羅性成的,最忌才嫉能,他聽元世祖只管讚賞文天祥,心中暗暗不服,想道:“難道我們自己朝中這許多朝臣就沒一個及得上文天祥嗎?何至去稱讚那宋朝亡臣。況且他們所說的也不過是贊他的忠誠罷了,等我明日如此如此,面駁他一番,看他忠誠何在。”博羅獨自一個在那裡腹裡打算盤,那旁邊群臣卻各自高談歡飲,也不理會得。當日席終,群臣各謝恩退朝去了,元世祖隨下詔大封賞那有功群臣,又把那十餘萬雄師調到各要害處去防守了,不提。
卻說次日群臣早朝之後,那受封賞的群臣皆謝了恩,此時張弘範已將文天祥帶來在午門外候著。當下便奏明瞭元世祖,元世祖忙命內待去招他進見。
少頃,內侍引著文天祥來到階下,文天祥長揖不拜。元世祖留心細看時,果見他人物軒昂,英姿瀟灑,面如滿月,目若朗星,五柳長鬚,飄擺胸前,那一股英爽氣概現於眉宇。元世祖看罷,心中十分敬愛,便傳詔賜座,待以客卿之禮,因問他“志欲何為”,文天祥並無他言,只求速死。元世祖苦勸了一回,意欲封他官爵,文天祥卻哪肯受。元世祖元奈,只得命張弘範仍舊把他送到使館中慢慢勸他。當下群臣退下朝來,那右丞相博羅便約定各大臣,請他們今日午宴,又囑張弘範午宴時一定要把文天祥帶來。張弘範和各大臣皆答應了,便各散去。
到得午初時候,丞相府前車馬盈門,各大臣皆紛紛赴宴。少頃,張弘範果然帶著文天祥也到了。博羅連忙傳命開起重重大門,親迎到階下。當時那客廳上便大開了筵宴,博羅故意請文天祥坐了首席,自己和張弘範兩人左右相陪;兩旁排列著十餘桌酒席,各大臣依次坐定。當時酒過三巡,菜上數味,博羅便叫出數十名歌妓來侍宴,登時笙簫盈耳,歌聲遏雲。那文天祥此時真是滿腹奇愁,無處發洩,只低著頭,一滴不飲。那博羅卻假裝醉態,笑問道:“文丞相,今日之宴樂乎?”文天祥正在有氣無處發揮,當下聽得博羅這一問,睜目厲聲道:“國破家亡,大仇未復,我今日固無心為樂;志士未死,人心尚在,君今日亦且慢為樂!”那博羅卻笑嘻嘻地問道:“亡國之臣,得獲不死,亦已幸矣。君奈何尚敢出此言,獨不懼斷頭之痛乎?”文天祥大聲道:“自古氣運有興有廢,但我中原之國終有死節之臣,你胡人竊位終無百年之享。我今日此來,正為欲求作斷頭將軍,豈懼斷頭之痛乎?!”博羅笑道:“君謂氣運有興有廢,我且問君:盤古至今,幾帝幾王?君試為我一一言之。”文天祥怒道:“一部十七史,從何說起!我今日此來,又非應博學鴻詞科,何暇與你泛論古今成敗!”博羅微笑道:“君既不肯說古今興廢事,我再請問你:古來忠臣有以宗廟土地與敵人,自己復逃走者乎?”文天祥道:“奉國與敵,是賣國之臣也;為臣而賣國,必有所利;而為之謀利者,必不肯逃走;逃走者,必非謀利賣國之臣。我當初奉使軍前,因抗禮不屈,故為汝所拘執。所恨我朝不幸,會生出那賣國求榮的奸臣賈餘慶,致汝得肆虐於中原。否則今日之下,君亦安能至此耶?”博羅道:“君棄德祐皇帝不顧,而別立二王,可謂忠乎?”文天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