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禪仍低著頭,死死盯著地。面上紅得如炭火相仿。
一時間,大殿裡除了間或的抽泣聲,再沒了別的聲音。
“朕知道……”劉禪終於開口了。聲音像是從地裡冒出來的一般。
“朕就是個累贅……相父……不會有任何的失誤……”他苦笑著,“可是朕,只想證明一下,自己是個帝王……”
黃夫人緩緩起身,走到劉禪身邊:“陛下,帝王之威,不是這樣立的。”
“是。”劉禪拄著膝站起來:“我永遠不會超越父皇。更不會,奪去相父的光芒……而今,最好的選擇,就是朕,下詔,禪位。”
“陛下!”
夫人驚怒悲傷:“你怎麼能這樣陷丞相於不義。”
“你就讓我痛快一回!”劉禪搖著頭。“也讓丞相,在父皇面前,難堪一回。”
“你……”夫人望著他,不知心裡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只覺得,面前的人,是如此的可憐,可嘆。
“丞相不會在先帝面前難堪的。”婉雲冷冷的對上劉禪疑問的眼睛。
“先帝在白帝城臨終前,為丞相留下遺詔,詔書裡明言‘若嗣子可輔則輔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如為帝不尊,丞相自取,是奉先帝之命。”婉雲一字一頓,字字撞向劉禪。
“婉雲!”
忽然間,門首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大家紛紛回過頭。孔明一臉疲憊的站在那裡,眼睛裡含著淚水,帶著痛苦,幾絲霜發凌亂的拂起在風中。
“先生?”婉雲一陣驚喜。夫人緩緩回頭。
申屠審慎的看著殿中的人,小聲地囁嚅著:“還是丞相眼力好,竟看出那馬車是相府的。果然……”
孔明沒有理會眾人,徑直走向如木雕般的劉禪。在他面前停住,直視著他僵硬的眼睛。
“相父,這……是真的?”劉禪痴痴的問。
孔明望著他,眼中溢位淚水。他沒有說什麼,低頭從袖子裡取出了一卷黃綾。輕輕地塞到劉禪的手中。
劉禪抖得幾乎不能自己,猛地,他狠狠地把遺詔舉到面前,展開,熟悉的字型,不容辯駁的語氣,刺得他倒退著,一步,一步,髮梢像是要炸開,面上似火炭般灼熱。直到他不能再退。他慢慢回過身,對著那威言的遺像:
“父親,連你,也這樣厭惡兒臣?連你也認為,兒臣是個廢物?”他對著父親的遺像,痴痴的發問,淚,像是無底的泉,“你是我的父親啊!!你竟這樣對我?”
忽然,他咆哮起來。雙手將神案拍得啪啪的響。緊接著,又用額頭去叩向牌位。一下,兩下,第三下,他覺得,他撞在一個胸膛上,那胸膛不太結實,微微向後縮了一下,但是卻溫暖慈祥的讓人不想離開。熟悉的皂角的味道細細的沁入了心中。
“陛下,你錯了,先帝,是愛你的。”孔明拍著他的背,扶他站起身。“你看看,這是先帝,留給亮的……遺書。”
孔明幫他展開,捧到他的眼前,淚眼模糊中,他細細讀著:
白帝一別,後會無期。唯念季漢,國運飄搖,外有吳魏強鄰暴敵,內有西川宿老舊臣,卿獨當風雨,前途珍重。備,布衣而王,死復何恨,而鞍馬一生,只三分天下,弱子三人。卿貞亮睿智,必能安邦定國,而太子懦弱,或不聽卿言,至國有傾危,君臣家國不保,宗廟難全。當是時也,望卿遵詔而行,則上可全太子性命,下可安季漢國基。若大權旁落,委之讒臣,君臣之志,毀於一旦矣。今當永別,泣血以告,珍重珍重。
“相父……”
劉禪此時,真如個孩子一般,倒在那個並不寬闊的懷裡,痛哭失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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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這一夜,劉禪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自己是睡著了還是醒著。寢宮內是如此的寂靜,靜得讓人總是出現幻聽。
“相父,既有先皇遺詔,卻……為何……。?”
“亮,已遵詔,行權誅殺了讒臣,但,亮不能答應先帝……。亮,永遠是漢臣。即使是死,也不可更易……。”
聲音清晰地鑽入耳鼓,劉禪重重的翻身。往錦被裡縮了縮身子。他告訴自己,睡吧,睡吧。不要去想……緊閉的眼睛裡是一片漆黑。漸漸的,凝聚出一個亮點,緊接著,亮點閃爍出五色光環,劉禪一陣暈眩,覺得整個龍榻都在轉動。
“來人,來人。”劉禪大喊,可是,聲音在心裡翻騰著,怎麼也竄不出喉嚨。
“來了,陛下,怎麼了?”一個清秀的面龐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