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我的人,還真是勞心了。
這樣的夏天,我覺得疲倦,且蒼涼。
胤禛,我覺得我堅持不下去了。
我忍不住了。怎麼辦?
在你消失的第十七天的早晨,你的兒子來告訴我這個喜訊。
我該說些什麼?
康熙五十八年夏(下)
涼風習習,有佳餚有美酒,似乎應當是知足了。
但是我還是覺得悵惘。
心中若無煩惱事,便是人生好時節。
可惜我沒有那種離塵出世的灑脫。
常壽吃的是素菜。
而我吃的是火鍋。
難為那兩個丫頭,準備了兩種菜式。
常壽看看明月又看看我:“你心情不佳?”
我笑著問他:“何以見得?”
“雖然在笑,但目中沒有神采。”常壽嘆道,“如今你的心願圓滿,又有什麼好難過的。”
“心願圓滿?”慢慢的飲盡杯中酒,我笑著問他,“我的心願是什麼?”
常壽答道:“嫁給王爺啊。”
我搖頭:“這並不是我的心願。”
常壽頗為意外:“哦?為何?”
“嫁給他的人很多,從前很多,將來更多。”紫金玉石猛地刺了我一記。
還有沒有天理了?這樣也算洩露天機?我已經很注意了呀!元初,你記著,姑奶奶只要能回去,定饒不了你!
常壽吃驚道:“怎麼了?”
我扶住額頭,忍一忍:“沒事。”
常壽說道:“紫金丹你要按時服用。”
“是。多謝你。”端起酒杯飲盡,我嘆道,“河山壯麗,整日悶在這裡無趣的很,我寧肯出去也不願呆在這裡。”
常壽笑了:“女子嫁人,相夫教子,原應呆在家中。王爺並沒有做錯,王爺待你如何,你自己心中明白,緣何作繭自縛?”
“常壽,你比我智慧。他原沒有錯,他的妻兒也沒有錯,錯在我,若是沒有我,便沒有這些冤孽。”再飲一杯,我笑道,“可惜只要是人,但凡還活著的,心中便有私念,便想著可望不可及的事情。我也難免會這樣。”
常壽說道:“天熱,這些上火的東西你就少吃一點吧。”
“好啊。”我連飲三杯,“常壽,我敬你!”
常壽只是嘆氣。
我笑著站起來,指著月亮說道:“月宮嫦娥,仙子也。可是為何人們說碧海青天夜夜心?因為她沒有自由,沒有自由就會枯萎。沒有自由的生活,活著跟死了有什麼區別呢?沒有,沒有區別。都叫我惜福,你這樣,十三也這樣。胤禛呢,雖然沒有說,但是也是這樣想的吧。千辛萬苦的將我弄家裡來,金屋藏著,該知足了,該輔佐他,若是沒有本事輔佐他,也該伺候他,讓他高興。之前的半輩子,為了玉寧,為了蘇小曼,為了不相干的女人失去了那麼多,下半輩子,該為了事業打拼了。對了,常壽,你知道打拼是什麼意思嗎?”
牆角有梯子,我走過去,慢慢的爬上去。
“他忙的事兒,我摻和不上。我不能給他添亂。常壽,你知道什麼叫並肩作戰嗎?我想那樣。可是不能夠。我一無是處。年氏懷孕了。我不信胤禛不愛她。”扶住牆頭,我指著月亮給他看,“嫦娥在哭,你看見沒有。她看見后羿跟別人相好。跟玉寧那麼相似的面孔,天天滾來滾去的,怎麼可能不動情?不動情怎麼可能生孩子?就我這兒還傻子似的,我都明白。這是命,是天命,我拗不過天,可是我不認命!我不能當金絲雀!”
常壽長長的嘆息,然後他說道:“你要輔佐王爺,可是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來錯了地方。這裡,我沒有用武之地。”我伏在牆頭,“常壽,我夢見我來到三國,我知道劉備的命運,知道諸葛亮的命運,可是我不能說。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最重要的是,我不知我自己的命運。我無力改變什麼,也不知自己的結局。故事沒有結束,天亮了夢醒了,我仍舊是碧落。可是在夢裡,我是誰?”
常壽沒有言語。
我笑了:“你覺得我瘋癲?覺得我瘋魔了,可是?”
常壽不應我。
“我想去南方,去江蘇。”去看看幾百年前我的家鄉。“我得去,假使我明兒就死了呢?我不能再這麼憋屈!我要走!常壽!我要——”
我扭頭,看見院子裡站著的,是胤禛。
胤禛默默地看著我。
我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