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的病情也記不清楚。
槽糕的情況接踵而來。現在薩特的問題不僅僅在大腦,特別在眼睛。本來他自小隻有一隻好眼能夠工作,現在檢查的結果,這隻好眼的視力已經喪失了40%。他作了兩星期檢查,仍不能確診,視力變得更糟。現在他甚至低頭趴在一個放大鏡看報,仍然不能看清所有的東西。
一天下午,薩特去看了一位有名的專家。這位醫生在他的太陽|穴的靜脈中發現一個血栓形成,在眼的後面發現三個出血點。醫生診斷是一種有頭暈發作的腦動脈疾病,他還有高血壓和早期糖尿病症狀。以後薩特又去看眼科醫生,三個出血點有兩個止住,20%的視力得到恢復。醫生說兩、三個星期可望得到總體恢復,但薩特仍感不安。在同幾個要好的朋友吃飯時,他一言不發。他們走後,薩特焦慮地問波伏瓦:“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古怪?”
薩特的眼睛並沒有變好。8月中旬在羅馬時,他的視力更差了,既不能閱讀也不能寫作。醫生髮現他眼睛中央有一個出血點,並說除了等待,沒有別的辦法;還發現他有青光眼初期症狀,眼內壓也太高。10月上旬,薩特去看眼科醫生時,醫生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他的視網膜受到侵蝕,因此治癒是沒有希望的。醫生介紹了眼睛商製造的一種特製儀器,運用單側視力,每天可以閱讀一個小時左右。醫生的話給了薩特可怕的一擊,他好象是完全垮了。晚上博斯特來看他,他一言不發了,只有波伏瓦同博斯特談話。
薩特和波伏瓦去眼鏡商那裡借了一臺醫生說的那種儀器,但它對薩特完全沒有用處。看到的字走得那樣慢,薩特寧可聽別人朗讀;何況這樣他也沒法去修改自己的文章。薩特並不特別失望,因為他對這事本來就沒抱什麼希望。他們把儀器退了回去。
12月薩特再次去檢查眼睛。醫生的話使他徹底絕望了:出血點已經癒合,但它在視網膜當中留下不可根除的疤痕,現在已成了死組織。離開醫院時,薩特問波伏瓦:“那麼,我再也沒法閱讀了嗎?”他捲縮在車裡,打著瞌睡。而波伏瓦心中如同刀絞。
雖然已經從醫生那裡得到關於自己眼睛的判決書,薩特在下意識裡仍然不肯承認這個事實。他總是以為自己的閱讀能力沒有喪失。一次,他對波伏瓦說:“不要把《解放報》拿走,明天上午我要看。”其實他根本不可能看清它。
還有一次,波伏瓦要把燈從他的椅子旁拿開,他讓她把燈放得離他近一些。
“你不是說燈礙你的事嗎?”
“是的,但我在看書時需要它,”他發現自己說話有誤,又更正說:“嗯,我是說,我隨便翻翻時需要它。”
雖然已經不能看書了,每次波伏瓦帶回書來,他總是把這些小書握在手上──就握那麼一會兒。這時他心中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文學是他的生命,他用這種方式向自己60年文字生涯默默告別。
現在薩特常常處於昏睡狀態之中。即使在《現代》編輯部討論以色列同阿拉伯的衝突問題──他最感興趣的問題──時,他也總是一言不發,聽著聽著就睡著了。波伏瓦給他朗讀時,他也經常睡著,甚至他最喜歡的讀物《解放報》,對他也只起一種催眠的作用。在某種意義上說,這種昏睡狀態是正常的,對因眼睛問題而處於極度焦慮之中的薩特起了保護作用,使得痛苦不那麼難以承受。另一方面,薩特自己也感受到這種無休止的昏睡之反常和令人不快:“像我這樣昏睡真有點可笑!”
除了波伏瓦以外,現在薩特見到其他人,哪怕是好朋友,也往往一言不發,沒有一句話。一次郎茲曼來訪,薩特呆板而沮喪的神情讓他大吃一驚。臨走時他吻了薩特,而薩特卻說:“我不知道你是吻一塊墓石還是一個活人!”郎茲曼走後,波伏瓦問薩特這話是什麼意思,他說:“噢,沒什麼意思,只是開個玩笑。”在波伏瓦的追問下,他解釋說,感到自己大腦空空,沒有工作的慾望。最後,他以一種焦慮和幾乎是羞恥的表情問道:“我的眼睛再不能恢復了嗎?”波伏瓦回答說恐怕是這樣。這一夜,波伏瓦傷心極了,一直在暗自哭泣。
薩特的眼睛已經恢復無望了,而他的整個身體特別是大腦的情況自2月份以來卻有所恢復。由於看不見人,在人多的場合他往往沉默不語,但他時時嘗試著工作,在《現代》編輯部的會議上他開始像以前那樣發表自己的意見。朋友們感到原先的那個薩特又復活了。
慢慢地,他開始適應自己失去閱讀能力這個現實。6月底的一個上午,他和波伏瓦在“圓頂”吃午飯,薩特說:“我有一種感覺,我的眼睛怕是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