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之一,由郭汾密密收藏,等閒不得一見。
範質和魏仁浦是見過的,他們都是有大知識的人,自然可以分辨出唐朝聖旨的真假,但聖旨是真的。不代表張邁的來歷,也是真的。
範質和魏仁浦都曾細細打探過張邁祖上的過往,甚至向張邁本人諮詢過,他們打探這些的動機倒是很純粹,中國沒一個傳統知識分子都有為史學貢獻自己力量的覺悟,範質和魏仁浦都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他們的筆記將來肯定會成為後世修《天策唐史》的重要依據,所以會細加作打聽。
但張邁對這些卻不肯多說。
因為那一切都是謊言!
當初為了帶領安西舊部走出新碎葉城,安西唐軍需要那個謊言,但如今時過境遷,這個謊言已經變成天策政權合法性的基石之一,張邁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幹自己扒出來推翻,但也不想親口重複那個謊言了。
於是,範質只能透過他周邊的人,特別是安西舊部的老兵。去細細詢問這段歷史,但得出來的結果,卻和高祖斬白蛇的神話也差不多了。更麻煩的是,張家祖上的歷史傳承不明確!
雖然他本人也覺得把一千多年後的老爸老媽的姓名拿出來供古人憑弔十分荒謬,而且張邁心中也一直固執地認為父母“都還活著”!至少在另外一個平行時空還好好地活著,所以不大願意幹出類似於憑弔的事情,但又沒辦法不說,因為按照儒家的傳統。自己的父母先祖將來都是要入祖廟的!
張邁當然知道他老爸叫什麼,他老媽姓什麼。他爺爺他奶奶外祖父外祖母的名字也知道,但再往上,曾祖也知道名字,曾祖母就說不清楚了。而現在的張邁,也不想去給自己的祖宗捏造名字。
一百五十年,以三十年一代算是五代。以二十五年一代算是六代,但張邁只能上溯三代,中間還缺兩三代人呢!更何況再往上呢?
書讀到一定程度,都會有著史學考據癖,範質也不能免俗。因此一想到這個,他心中就有些發虛。
這時被桑維翰盯著逼問,範質臉上自然不能顯露任何退怯,還是保持著鎮定,掛著一副外交家的微笑,說道:“桑樞使莫非是懷疑,我們張元帥不是漢人?”
這個反問,就顯示了範質在應對之際的智慧。有些事情,真的就是真的,越辯會越明,假的就是假的,越掩蓋越露餡。
張邁的來歷,是範質魏仁浦自己都有所懷疑的,若要就此辯護,只怕說著說著都會露出馬腳。
但張邁是漢人,則是範質魏仁浦都確切無疑的!只要見過張邁的人就不會懷疑!不但是因為他的黑頭髮黃面板黑眼睛,更因為他的行事,還有他的語言。
凡是在語言上沒有過人天賦、而又已經習慣一種體系複雜的母語的人,再接受其它語言都會有障礙,而張邁雖然會說一些胡語,但他的胡語都是說不準的,唯有漢語儘管帶著口音說的最流暢!
若要細辨張邁的宗族譜系,範質沒有把握,但要論張邁是不是漢人,範質卻有絕對的自信。範質的反問其實把問題帶得有些偏了,但桑維翰他也不知道張邁祖上族系不明,他的本意就是質疑張邁不是漢人,因此這時也是輕輕一笑道:“我華夏為四海正宗,萬邦仰慕,契丹天皇帝能改姓劉,天策龍驤元帥自然也能改姓為張。說來這也是好事嘛。所謂進於中國者則中國之,未來天策只要能尊崇先聖教化,一定也能成為吾中國之一份子。”
這話說的好像非常寬容,願意接納天策與張邁,但願意接納,言下之意就意味著天策與張邁本質上還是“外人”!
範質聞言厲聲喝道:“桑維翰,你敢為你這話負責嗎!”
古人稱呼人,不能隨便叫名,平輩之間稱字,小輩對晚輩稱號,有官職者稱官職,長輩對小輩才直呼其名。桑維翰字國僑,位在樞密,範質這時不以官稱,不以字稱,直接叫名,已經極不客氣了!
更何況他的神色更是極盡凌厲:“吾主龍驤張元帥,乃是漢家之苗裔,華夏之血脈,你敢辱及吾主先人,是有準備兩國開戰麼!”
這話說出來時,雙眉直豎,怒髮衝冠。範質要是跟著桑維翰繞,去分辨張邁是不是漢人,最後無論輸贏都不風光,這時卻直接以勢壓人,這才是上國使者的氣派!而且落在在場文人眼中,也反見坦蕩!
是啊。只要張邁真的是漢人,那自己父母先祖的血脈傳承,豈容他人隨便質疑!範質身為人臣,主辱臣死,這時不怒那才叫心虛!
桑維翰被範質氣勢一逼,心中反而怯了,他畢竟是個奴骨之人,不是蘇武,不是文天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