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紮紮實實地開著,沉浸在露水中輕輕呼吸。她折下一朵,用嘴巴咬住花枝,把書包掛在胸前,靈活地攀上圍牆。騎在牆頭上,撥出一口氣,臉頰因為用力而變紅。站在下面一臉緊張的他,睏意已消。站在清涼晨風中,看到天邊漸漸絢爛起來的朝霞。
讓我們去小河邊看日出。善生。她說。她再次試圖誘惑他。他搖頭,你該回家睡覺。你太貪玩。她咯咯地笑起來,彷彿早就預期到這個答案,只是把那朵茶花隨手插入髮辮裡,翻身下牆,轉眼便不見。只聽到外面傳來清脆的聲音,善生,再見。再見,善生。她騎著腳踏車咯噠咯噠的鏈條聲音,很快就消失在發亮的春日天色之中。
他在夢裡見過她的家鄉。她對他描述過她來到城市之前生活的地方,一個海邊的村莊,名字叫儒雅。
母親在分娩之前,在夢中曾見到一條洶湧翻騰的大河。她說。這是外婆從小就對我說過多遍的回憶。母親看到的河,由高山頂上的雪水和雨水融化而成,平靜寬闊,閃爍寶石般璀璨的銀亮光芒,跋涉過山巒平原,穿越村莊,漫過家裡的門檻,當堂穿行而過。河面上綻放出一朵一朵的蓮花,像粉紅色的燈籠,漂浮著遠行。大河就如蛇般緩慢滑行,出了後門,蜿蜒離去。詭異的夢魘在陽光劇烈的酷暑午後發生,母親醒來之後滿頭大汗。她跟的是母親的姓。她在那一年的7月出生。
她對他描述過這個東海邊的村莊。並不遙遠,只離城市100多公里。它依舊存在。春天的山坡開滿紫色的木蘭和潔白梨花。山上有茂盛的枇杷樹,柑橘,滿山的杜鵑,海棠和野蘭花。夏天有濃香撲鼻的梔子,茉莉,一大池塘的紅色荷花。蜻蜓多得會飛進家裡的庭院,停棲在曬衣架上休息。
孩子們從小就一起結伴去海邊摸螺螄,捉螃蟹,撈魚,曬海苔和紫菜。去山上採果實,打鳥以及捕捉昆蟲。他們站在岸邊對著停靠過來的漁船和貨船歡呼,它們帶來外界的訊息和物品。帶來包裝精美的上海餅乾,電影海報,報紙,郵件,和書籍。有時船伕會允許他們爬上船艙。
他們習慣了一起走幾十裡的山路,翻越山嶺去另一個村莊交換食物,走累了就在竹林裡休息,用竹筒舀清涼的山泉暢飲。所有的生活都敞開在天地大海之間,存在的方式自然而然,就如同這個村莊已經存在了上百年一樣。
儒雅居民的祖先是一位戰勝的將軍,因為他的勇氣和戰績,被准許老了之後帶著他的後代來到此地繁衍。古老的祠堂現在還供奉著他身著全副盔甲的塑像,香火不斷。歷代家譜也在那裡。儒雅的孩子是他的後代。她說。我們並不畏懼天地之間的變化無常。我們是海邊長大的孩子。是將軍和大海的後代。
因為可以停泊船隻,儒雅成為遠近聞名的商業繁盛之地,臨近村落的人都會聚集過來交換食物和貨品。每個月初一,十五的集市,是非常熱鬧的。她說。集市是盛大的宴席,充滿人間煙火的喜樂和熙攘。鵝卵石鋪成的主幹街道,擠滿人群和攤販。蔬菜,肉類,水果,海鮮,各類醃製品,燻品,乾果,各種金銀器,瓷器,布匹,家制的甜品,酒,糯米粉點心,手工紡織的布匹……全都擺上街。孩子們帶著狗,一路穿行木房子林立的幽暗巷道,奔向人山人海陽光明亮的大集市。
除了集市,儒雅另一個如同天堂的記憶,是每年夏天的颱風。大雨滂沱,下足三天三夜,她說。如果正逢海洋潮水上漲,奔騰海水會漫過沙灘和堤岸,垮過木頭房子的門坎,覆蓋地板,穿越牆壁,直撲向村莊的主幹街道。鵝卵石街道,全部被帶著白色泡沫的鹹味的海水淹沒,漂浮著從房間裡衝出來的食物,物品,狗和鴨鵝在水面上游泳。整條街道成為海水彙集的河流,孩子們興奮地衝到室外,淋著傾盆大雨,在緩緩湧動的潮水之中,大叫,嬉笑,玩耍,奔跑……天地陰暗,閃電和轟雷交向輝映。村莊幽暗曲折的石頭巷道和窄窄的臺階,一次一次被雨水覆蓋。
大棵的樟樹,梧桐樹,柳樹被劈倒吹斷,長滿綠葉的樹枝隨潮水漂浮,散發出辛辣的清香。晚上睡覺,床要被放在高高搭起的桌子上。沒有電。只能點蠟燭。整個房間都在水波之中搖晃,彷彿隨時都會被衝散而去。這樣的颱風天氣,持續到雨過天晴。然後潮水就會迅疾地消退。街道和臺階又浮現出現。烈日白光預示酷暑盛夏真正拉開序幕。
她對著目瞪口呆的他,講述完畢,然後俯身撩起裙子,給他看她腿上的傷疤。捲起襯衣的袖子,手臂和肩膀上也有。那是在潮水大雨中玩耍被木頭或石塊撞傷之後留下的痕跡。一些零星分佈的紅色小傷疤。在左邊肋骨的下側,有一條長約5厘米的縫線疤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