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國勢力的存在,給義和拳一個機會。“滅洋”的口號,應運而生。“反清復明”突變為“反清滅洋”。有革命領袖朱紅燈出,“反清滅洋”又改為“扶清滅洋”。
讓我等分析一下這三個口號的玄機。
“反清復明”——鬥爭,重建舊王朝,回到昨天,即便不是倒退,“遺民”氣也顯得太濃重了。這口號,註定要在歷史程序中趨於陳舊、落伍。
“反清滅洋”——兩個拳頭出擊,兩面樹敵,鬥爭性強了,卻必然陷於兩面夾擊之中而無法生存。
“扶清滅洋”——拉一個,打一個,保一個,反一個,放棄一貫的國內鬥爭目標,專力於排外;如此則有利宣傳,有利生存,且有受招安、修成正果的機會。
朱紅燈是個聰明人。為了“反清復明”的需要,開始他以明朝朱氏皇族自吹,得分不少;如今,再打出“扶清”的旗號,又可得到清朝皇族的賞識。翻雲覆雨,左右逢源,有政治頭腦,是個人物。
後人無須對朱紅燈放棄“反清”大目標予以責難,由“反清”到“扶清”,即便並不表現一個老百姓的國家認同或信仰迴歸,最少表示了一種話語統一。可惜,朱紅燈沒留下關於兩個口號變換的理論文章,這也使後世的政治理論家難於爬梳出義和拳的“代表”精神及理論創新。
一、“扶清滅洋”:一個百年迷誤(2)
“扶清”的口號一喊出,樂壞了山東巡撫毓賢。
毓賢(?—1901),字佐巨,內務府正黃旗漢軍。監生出身,以同知捐貲為山東知府。光緒十四年(1888)署山東曹州知府,任內“治盜不憚斬戮”——以緝“盜”之名,殺“大刀會”成員二千多人,由此獲“屠伯”之號。劉鶚《老殘遊記》中寫的那位發明“站籠”的“玉大尊”玉賢,即影射此公。因為心腸硬,下手狠,毓賢官運亨通,在先後出任山東按察使、布政使、江寧將軍後,於光緒二十五年(1899)三月,繼李秉衡、張汝梅後,為山東巡撫。④
仇視民眾,也仇視洋人,這是李秉衡與毓賢的共同點。基於這一信念,當他們發現義和拳(大刀會)鬥爭目標轉移為“扶清滅洋”的時候,便隨之調整了“以剿為主”的策略,改為“剿撫並用”或“以撫為主”。毓賢的這一招,是對義和拳的利用,也是對朝廷政策的利用。就在毓賢出任山東巡撫的前一個月、即光緒二十五年二月,皇帝下詔,申諭各省督辦“團練保甲”。⑤ 中央既然有了政策,毓賢自然可以充分消化、落實這一政策。靈機一動,計上心來,毓賢開始了對義和拳的改造。
“毓賢聞其仇教也,即不問其拒捕之罪,反獎為義民,出示安撫,改其名曰義和團”。⑥ 你朱紅燈不是高喊“扶清滅洋”嗎,我“毓小辮”就承認你“愛國”,愛國不分先後、不分朝野嘛,只要你將義和拳的“拳”字改成“團”字,“義和團”就成了本撫院統一領導下的“團練”,就是合法的群團組織,登記在冊,正常活動,官民一體,上下相安,何樂而不為?不要忘了,在打起“義和團”大旗的時候,還要高揚一面“毓”字旗,山東一家,別無分店,切記切記!
義和拳其實是一個既充滿年輕人狂躁、又充滿年輕人幻想的組織,“反朝廷”從來與“敬朝廷”一皮兩面,能吃皇糧,誰掘草根?於是山東境內的“義和拳”紛紛打起“義和團”大旗和“毓”字號大旗。“義和拳”向“義和團”的轉變,“拳匪”向“義民”的轉變,朝夕完成。
官辦“義和團”成了山東省的新生事物。
招安,原來是最有市場的政治交易。
不論義和團們認帳不認帳,朱紅燈的領袖地位已經被毓賢取代了。離開山東之後,毓賢轉任山西巡撫,他曾經不無自誇地表白:“義和團魁首有二,其一鑑帥,其一我也。”⑦ 這位“鑑帥”,即原山東巡撫、後巡閱長江水師的李秉衡。李秉衡,字鑑堂,故稱。但話說回來,毓賢雖自稱“義和團統領”,也只能虛統虛領;義和團既然人多勢眾,槍刀在手,如虎歸山,如蛟潛水,又怎甘受官府約束?在毓賢擔任山東巡撫的十個月內,義和團並未履行其“扶清”與“滅洋”的任務,倒是給山東的治安製造了不少麻煩。
姑以朱紅燈一支義和團為例,掃描一二。
朱紅燈(1850—1899),原名守財,改佔鰲、逢明,終改紅燈,號天龍。山東泗水縣柘溝鎮宋家河人。因為他在光緒二十四年(1898)初為避水災去了山東長清縣大李莊(此莊今屬齊河縣)舅父劉亭水處行醫謀生,且又在此拉起了義和拳,故有人又誤認他為長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