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弟。現在趁著人們的耳朵聽司馬庫演講、人們的眼睛直盯上官念弟的Ru房、人們的鼻孔嗅著酒肉的芳香、人們的思想飄飄蕩蕩的機會,她伸出一隻小爪子,像偷食的小貓,對著盤子伸過去,她抓到一塊肉,然後裝做抹鼻涕,把肉塞進嘴裡。 司馬庫的演講繼續進行,他端著一杯酒,是專門從大澤山買來的葡萄酒漿,在玻璃杯子裡放著紅光,舉著杯子老半天了他也不嫌胳膊累得慌。他說:“巴位元先生是從天而降,天上掉下個巴位元。他的飛行表演,諸位都親眼目睹了,他讓電燈發光,就在我的頭頂上——”他指著房樑上的電燈泡,眾人的眼睛暫時離開上官念弟那令人酥軟的,銷魂的,蔓延著某種感召的Ru房,隨著他手指的引導,去注視刺目的光明。“這就是電,是從雷神爺哪裡偷來的。我們遊擊支隊,自從有了巴位元,可以說是一路順風,巴位元是福將,他一肚子絕技,待會兒,他還將讓諸位大開眼——”他側身指了指原先是馬洛亞牧師講道、後來是爆炸大隊唐女兵講抗日的講臺,講臺後邊的牆上,掛著一塊潔白的布。我感到眼前發黑,電燈光扎眼,不敢久久注視。“對於這樣的天才,我們說啥也不放。抗戰勝利了,巴位元先生想回國,這是萬萬不行的,我們要用最大的熱情留住他,這也就是我力主把我的比天仙還要俊的小姨子嫁給他的原因。下邊,我提議,為了巴位元先生和上官念弟小姐的幸福,大家舉起杯來,幹——” 眾人呼啦啦地站起來,端起酒杯,碰得叮噹響,幹——都一仰脖,幹了。 上官念弟伸出那隻戴著金戒指的手,端起一杯酒,與巴位元手中的酒杯相碰,然後又與司馬庫、上官招弟手中的酒杯相碰。上官招弟剛剛生產,身體還沒有復原,她臉色蒼白,頰上有兩片病態的潮紅。司馬庫說:“新郎新娘要喝出點花樣來,喝個交杯酒。”在他親自指導下,巴位元和上宮念弟雙臂連環,彆彆扭扭地喝了交杯酒,群眾一片歡騰。緊接著大呼小叫,觸籌交錯,筷子翻飛,幾十張嘴一起咀嚼,聲音不雅,嘴唇上、腮幫子上一片油汪汪。 我們這一桌,有我、司馬糧、沙棗花、八姐,還有幾個不知來自何處的小妖精。除了我之外,他們都在吃。我不吃,觀察他們。沙棗花帶頭扔掉筷子,動了手,她左手抓著一條雞腿,右手攥著一隻豬蹄,輪番啃咬。為了集中精力,我發現,桌子上的小孩們,啃食時都閉著眼,彷彿學習八姐,八姐兩頰如火,唇如彤雲,八姐比新娘還要漂亮。但當小孩們到盤裡取食時,都圓睜著眼。看著他們搶食動物屍體,我為他們悲哀。 六姐嫁給巴位元,母親反對。六姐道:“娘,你打死了奶奶的事,我可是替你保著密。”母親一下子便軟了,沉默了。母親的沉默使她的表情像秋葉凋零,她對六姐的婚事一下子撒手不管,倒讓六姐也不安了好幾天。此刻宴會進入自然狀態,桌與桌之間的食客,不再打交道,每桌自成中心,猜拳斗酒。酒源源不斷,菜一道跟著一道,穿著白色號服的堂倌,胳膊上能託一溜盤子,一路小跑,高聲唱著菜名:來嘍——紅燒獅子頭——來嘍—鐵扒鵪鶉一一來嘍——蘑菇燉小雞——— 我們桌上,是一群淨盤將軍。來嘍,玻璃肘子肉——一條明晃晃的豬腿,落在桌子中央,幾隻油亮的手,一齊伸過去。燙,都像毒蛇一樣噝噝地吸氣。但沒人願意罷休,又把手伸過去,摳下一塊肉皮,掉在桌上再撿起採,扔到嘴裡,不敢稍停,一抻脖子,咕嚕嚥下去,咧嘴皺眉頭,眼睛裡擠出細小的眼淚。頃刻間皮盡肉淨,盆子裡只剩下幾根銀晃晃的白骨。搶到白骨的,低著頭努力啃骨頭關節上的結締組織。搶不到的目光發綠,舔著食指。他們的肚子像皮球般膨脹起來,細長的腿,可憐地垂在板凳下。他們的肚子裡冒著綠色的氣泡,發出像狸貓打呼嚕一樣的聲響。來嘍——松鼠桂魚——一個腹大腿短、滿臉橫肉的堂倌,穿著潔白的燕尾服,託著一隻木盤,木盤裡放著一隻白瓷盤,白瓷盤裡躺著一條焦黃的大魚。十幾個堂倌,一個高似一個,都穿著同樣的白燕尾服,都託著同樣的木盤、瓷盤,同樣的焦黃大魚。那個排在隊伍最後的堂倌,好橡一根電線杆。他把盛著魚的盤子放在我們的桌上,對著我扮了一個鬼臉。我感到這人有些面熟。歪著嘴,閉一眼睜一眼,鼻子上佈滿皺紋,這鬼臉我在什麼地方見過呢?是在爆炸大隊為上宮盼弟和魯立人舉行的結婚宴會上? 松鼠桂魚,滿身金黃的傷疤,傷疤上掛著一層酸溜溜桔紅色的糖漿。灰白的眼珠隱藏在一片青翠的蔥葉下,三角形的尾巴悲慘地跳出盤外,好像還在微微顫動。油膩的小爪子又試探著伸出了,我不忍心看到瓜分松鼠魚屍體的情景,側過臉去。巴位元和上官念弟,從主桌那兒站起來,每人捏著一個盛著紅葡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