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當它們第二次出現的時候,則明明白白是血了。她想不通血是從哪兒來的,但她猜想是來自她的下體。這緩慢的出血三天之後便停止了,而且有兩個月沒再出現。她偷偷地把內褲洗了,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因為畢竟大部分衣物都是由她洗的。接踵而來的打擊給她帶來了痛苦,使她第一次冷靜而嚴峻地考慮她的生命了。這次血流得很多,流得太多了。她偷偷拿了一些那對雙生子的廢尿布,墊在內褲,生怕血會透出來。
死神像幽靈一樣突然降臨,帶走了哈爾,但是這種慢慢消耗生命的出血更讓人膽戰心驚。她怎麼可能去找菲和帕迪,將她下體得了這種極骯髒的、說不出口的病而將要死去的新情況向他們說破呢?只有去找弗蘭克,才可能把她的苦水倒一倒,可是弗蘭克已經遠走高飛,不知到哪兒去了。她曾經聽那些女人們在喝茶閒談時,說起過他們的朋友、母親或妹妹,因為得了瘤子和癌而可怕地慢慢死去。梅吉似乎相信她一定是長了什麼東西,在逐漸吞吃她的內臟,並悄然地向她那顆悸動的心臟一路吞吃下去。哦,她不想死啊!
在她的頭腦中,對於死的概念是非常模糊的,不知道在進入另一個世界時將會是什麼樣子。宗教信仰對梅吉來講,與其說是一種靈性感受,毋寧說是一堆條文戒律;宗教信仰對她毫無助益。塞滿了她那莫名其妙的頭腦中的片言隻語,全都是由她的雙親、朋友、修女、教士們喋喋不休地灌進去的;在書裡,壞人總要遭報應的。她無法想象大限來臨時是什麼樣子,她夜復一夜地惶恐地躺在那裡,試圖想象死亡就是永恆的黑夜;或者是通往遠方金色樂土而要跳越過去的一條冒著火焰的深淵;或者是置身在一個巨大的圓球之中,裡面站滿了歌聲直於雲霄的唱詩班和從其大無比的彩色玻璃窗內透進來的淡淡的光線。
她變得非常沉默了,不過,她的樣子和斯圖那種寧靜的、如夢如痴般的孤獨完全不一樣。她的神態就象是一隻在巨蛇怪①的凝視下嚇得一動不動的小動物。要是有人猛地和她講話,她會跳起來;要是那一對嬰兒哭著要她,她也會因為忽略了他們而深感痛苦,趕緊大驚小怪地亂忙一通,以補其過。不管什麼時候,只要她有片刻空閒,便要跑到墓地去看哈爾,他是她唯一認識的死者。
①西方傳說中一種一瞪眼或一叫便要死人的蛇怪。……譯註
每個人都發覺了她的變化,但是他們僅僅認為這是因為她長大了;他們從未親自問過她那不斷加重的思想負擔是為了什麼。她把自己的抑鬱之情掩藏得太好了。往日的教訓已經被徹底接受,她具有非凡的自我控制能力和強烈的自尊心。誰都不會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表面的不動聲色會保持到底的,菲、弗蘭克和斯圖爾特已經是有例在先,而她身上也流動著同樣的血液,這是她本性的一部分,是她繼承下來的遺產。
但是,由於拉爾夫神父常常以德羅海達來,他發現梅吉的身上起了深刻的變化,從一個俏麗的姑娘變成了一個毫無生氣的人。因此他的關懷便迅速地變成了擔擾,隨後又變成了恐懼。這種衣帶漸寬、精神不振都是在他那銳利的雙眼下發生的;她悄悄地從他的身邊疏遠,他無法容忍她變成另一個菲。那尖削的小臉瘦得只剩下一對呆望著可怕前景的眼睛,那從未被曬黑過或長過雀斑的柔弱暗澀的面板變得更加半透明瞭。他想,倘若這種情況繼續下去的話,她就會象吞下了自己尾巴的蛇那樣,在自我折磨中把自己搞垮。
唔,他要想想他是否必須採取強制手段扭轉她的這種狀態、這些日子,瑪麗·卡森盤問得極嚴,對他在牧工頭家度過的每一刻都充滿了嫉爐,而這位不動聲色、城府甚深的男人只好用無比的耐心來對抗她那隱藏的佔有慾。即使他在梅吉的身上格外傾注心力,也不能完全壓住他在政治上的才智。當他看到自己的魅力在象瑪麗·卡森這種火氣大、脾氣拗的人的身上發生了作用時,他感到了一種滿足。長期以來,他對孤獨的梅吉的幸福關懷備至,這使他焦躁不安,輾轉反側。同時,他承認還有另一個孤獨的人與梅吉同時存在著:那就是這個被他擊敗的冷酷殘忍的母老虎,這個被他愚弄的傲慢專橫的女人。哦,他一直就打算這樣乾的!這個老蜘蛛決不會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好處。
終於,他設法擺脫了瑪麗·卡森,和梅吉一起來到了小小的墓地中,站在那蒼白的、表情平和、毫無復仇之心的守護神的陰影下。梅吉的臉上透出畏縮恐懼的表情,抬頭凝望著他那沒有生氣的平和的臉。他感到,在這有感情的人和無感情的神之間有一種強烈的對比。可是,這件事和他實在沒有什麼關係;而應當由她的母親或父親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