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章一方面替她慶幸,另一方面覺得她可憐,為了不讓她傷心,他故意不提前晚上的事兒,裝出一副隨意的樣子問:“老佛爺這會兒讓你在哪兒當差?”
出了這麼大的事,吟兒自然受到懲罰,劉姑姑將她暫時從慈禧身邊調開,讓她去做粗活,就像她剛來時跟著平兒抹地擦灰之類的。她說了自己的情況,然後神秘地告訴他,說道光老祖宗的皇后娘娘救了她,因為那天是顯孝貞皇后的祭日:“昨晚上的事兒太玄了!多虧了李總管,要不是他在老佛爺面前提起這件事,我早就完了。”
說到這事兒她仍然驚魂未定,茶水章笑了笑,心想李蓮英也太能討好人了,明明是他想到了這一點,說動了慈禧,功勞卻讓他搶跑了,茶水章本想問她這話兒從哪兒聽來的,想想覺得沒意思。他心裡清楚,是慈禧不想她死,才藉著這個由頭饒了她,要是換另一個人,或是慈禧沒有心存這個念頭,哪怕十個吟兒也沒命了。所以吟兒得救的原因不在他這兒,更與李蓮英沾不上邊,甚至連老佛爺也算不上,這是她的命,她命中註定不該死。
“章叔!聽說您高升了?”她問。
“瞧你說的,在哪兒不是當差,升得再高也是奴才。”他臉上笑,心裡卻非常苦,特別想到今後兩頭為難的日子,更加覺得還是這間茶水房好。
“也不能這麼說。都是奴才,奴才跟奴才大不一樣。”她說。
李蓮英、崔玉貴這些人也是奴才,秀子和自己也是奴才,這能比嗎?當然,後面這些話她沒敢說,只能藏在心裡。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她又說起前天晚上的事,說章叔對她非常關照,說他心地好,將她對他的感激和謝意說了一番。她幾次想提起求他捎口信的事,又不敢說。其實她來看他,除了心裡感激他,替他送個行,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從他那兒討回那支玉簪。死到臨頭,她無奈中託他帶給榮慶,並讓他捎話給他。現在大難逃脫,越想越覺得不妥,他明兒就要離開這兒,雖說都在宮中,再想見面就不像現在這樣方便了,所以想趁他沒走之前將玉簪討回來。
長期在宮中當差的茶水章,一向能從別人嘴裡聽出別人沒說出的話。他見吟兒圍著前晚上的事說了一圈,說了許多不沾邊的活,偏偏不提她求他給榮軍爺送信的事,而且嘴上說要告辭,卻一點沒有走的意思,心裡立即明白了一多半。她來這兒為了那支玉簪。宮女與外面男人互通私情是犯法的。她那晚上死到臨頭,顧不得許多,這會兒沒事了,自然要向他討回去,不留下把柄。想到這兒,他主動提起送信物的事:“現在沒事了,前晚上你託我辦的事大概不用辦了吧?”
“章叔,我……”一提這事兒她臉騰地紅了,不知該怎麼回答。
茶水章看出她神色挺為難,知道她說是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既然如此,他何必太認真。他讓她在門口等一會,轉身進了睡房,取了玉簪走出來遞給她,一語雙關地叮囑她:“吟兒!這是老佛爺賞的,千萬收好了。”
“謝謝章叔,我……我前兒晚上急昏了頭,嚇壞了,滿嘴胡說了許多不中聽的話,您千萬別在意。”她嗑嗑巴巴地解釋著,甚至想說根本沒榮軍爺這個人,話到嘴邊覺得太矯情,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他既然肯答應幫她捎話到宮外,總不至於反過來害她。她在心裡安慰自己,但想到這次佛堂哭祭,恰恰是平日對她非常關照,倆人像親姐妹似的平兒告上去的,心裡又本能地警覺起來。
“其實那會兒我也上火,什麼也沒聽見。”茶水章接著對方話頭,索性將她託他捎信到宮外的事推得一乾二淨,這不僅對她好,對自己也好,因為一旦事發,她要治重罪,他也跑不了。
吟兒站在那兒,手中緊緊握著那隻玉簪,心裡說不出地激動,前天兒將它交給茶水章,現在又回到自己手中,正如自己經歷的這場大難不死的劫數。怨不得人人都說章叔人好。吟兒望著他那張忠厚的臉,想起自己進宮後他處處關照自己幫自己,特別是那天晚上面臨大難,他冒著極大的風險幫她,現在她沒事了,不等她開口便將玉簪還給她,井一口咬定他什麼也不知道。想到這兒,她雙膝一軟,兩腿不由自主地面對他跪下:“章叔!謝謝您,我一輩子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剛過了一個坑,又碰上一個坎。
當吟兒聽嫂子說榮慶家要退婚,頓時呆若木雞,渾身像澆了一頭涼水站在刺骨的寒風中。她好不容易從前一陣的大難中回過神,成天兢兢業業地從頭做起,在宮中幹著最粗最重的活,沒想到一聲驚雷從天上劈下。
嗚嗚的東北風一陣緊似一陣,天色愈加灰暗,眼見要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