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穿不上衣服,不表示一下實在不像話。布鞋剛從鐵欄外面遞進去,就被水仙一把搶在懷裡,抱著禮物他顯得分外高興,爛梨子一樣的臉上笑出一股孩子氣。他覺得肉痛,當然只是為了那雙鞋子的錢,於是用命令的口氣說:“要死,也得穿著這鞋去死!”
山上起了風,清晨的風總是那麼冷,吹得人眼窩發酸,他以為自己哭了,於是抬手抹了抹眼睛,然而手掌上乾巴巴的什麼也沒有,即便有過什麼,也該被風吹乾了。
骨頭跌跌撞撞走在小金門路上,血從傷口哧哧冒出來,在綿延的小路上鋪出一條鮮豔的毯子。幾步之遙的地方便是他們的小飯館,想來周蠍還沒回去,店裡黑燈瞎火,寂靜如死。
他一早就看見了他,槍口後面那雙糾結的眼睛,還有漫天亂飛的茫然的子彈,他知道他恨他,因為愛所以恨的恨。他是不該回來的,可是除了這個人,他實在想不起還能去找誰。反正橫豎都是一下,該還的,遲早都是要還,誰也逃不掉。
藥效漸退,疼痛一層層上來,像無底的黑洞吞噬了他。貼著一根線電杆他滑下去,眼見身體一點點乾癟,像遊樂場水池上放幹了水的充氣鴨子。那時他指著那團鮮豔的塑膠問:“爹,它死了麼?”爹在小丑的面孔下對他微笑:“都沒活過,何來的死?”
烏鴉在頭頂上週而復始的盤旋,嘶鳴,一聲連著一聲,悲慘欲絕。
月色淡去,新的一天在屋簷背後俳佪,承載著更深重的罪孽與苦痛。那人朝他走來,沉重的黑影子翩躚著,一點點籠罩了他。他很疼,疼到顫慄,疼到無以復加,手隔了層衣料在那兒使勁的擰,抓,把皮肉撕得粉碎。等那人上來,他已然麻木,他放開了手,想讓所有的所有隨風而散,都還給他,可是,二十年的恩怨糾葛,二十三條人命,他就算死一百回也償還不了!
他沒有力氣再去看,再去想,那人蹲下來,持久的對視。持久的對視中他們牢牢記住,持久的對視中他們狠狠忘卻。
他吃力的伸出斷掌,放在周蠍臉上。“下山的時候我看了看天上,這天,多麼的寬廣。”
周蠍皺起眉頭,他覺得噁心,覺得他髒,他丟開他的手,強硬的拗起脖子,咬緊牙齒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這天地再廣,也容不下你我!”
這天殺的畜生,他滅了他全家,用一把大火把他燒成一團爛泥!害的他只能別人的皮肉裡苟活!這樣的人,根本不配活著,他要他死,要他死無葬身之地!
骨頭在他面前很低很低的垂下頭,他的腿上放著被他丟下來的手,他近乎痴迷的望著它,厚厚的血痂包裹著,沒有手指,也沒有絲毫用處,這樣他就不會再殺人了吧?
周蠍惡狠狠的笑著,像是要把一口惡氣全笑出來。他開啟一隻麻布袋子,兜頭兜臉的向他罩下去,骨頭弓著身子,只是任他擺佈。麻布袋被收緊了口,拖行在粗糙的巷路上,袋子裡很黑,很緊,也很溫暖,他蜷成一團,像母胎裡的嬰兒,周身血汙,卻因為沒有沾染塵世而乾淨。
“黃雀,”他輕聲說,“我是真的沒有辦法。”
作者有話要說: 咩。。。。。
☆、14
風正猛,雲正黑。太陽虛浮在天上,拋下幾縷輕飄飄的白光。
廣安路上一片死氣沉沉,乾淨得連只螞蟻都沒有。元首府前的臺階上高低錯落著兩排衛兵,一律腰佩軍刀手持機槍,是個齊齊整整威風凜凜的模樣。
這時一輛摩托轟鳴著從道路那頭駛來,駕駛座上低低的伏了個人,戴著頭盔,黑布蒙了半張臉,看不清面貌。摩托經過大門的時候,一隻麻布袋子從上面掉下來,袋子裡填滿了硬邦邦的東西,一路滾到臺階下發出很大的響聲。布面上斑駁的結滿了血跡,很髒。
幾個衛兵抄身上前,警覺的槍口先按住了袋子,直到確認裡面沒有聲息,才緩緩放下了槍。領頭的不屑於動這垃圾貨,便支使小兵:“你,把裡面東西倒出來瞧瞧!”麻布袋子又髒又破,腥氣撲鼻。小兵一臉不情願的上去,捂著鼻子一邊開啟了袋口,小心翼翼的往下蛻到一半,他驚呼了一聲,緊跟著圍觀的幾個兵也紛紛往後退了好幾步。
那裡面竟掏出一個血糊糊的人!
訊息很快傳到了元首的耳朵裡。此時元首正在站在穿衣鏡前,一絲不苟的拾綴衣裳。元首是極愛打扮的一個人,對於衣著有著偏執般的講究。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元首在這方面卻稍許有些過分,不但要自己美,還容不得別人邋遢,上至自己的衣帽鞋履,下至中央軍的制服,都要親手設計一番。他長得一般英俊,身材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