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3 / 4)

小說:徘徊的魚 作者:鼕鼕

時候吃什麼呢?吃榆皮面。不過那時候公社對餓得厲害的人也給照顧,集中一起吃稠那狗。稠那狗?我對稠那狗這個名字發生興趣,我在衡水時聽他說過,我突然想,能否讓他給我做一次稠那狗吃。就說,明天給我做一頓稠那狗吃吧,嚐嚐是什麼味道。

白天出了大太陽,我騎上摩托在鄉村公路兜風,王冠宇兄發動村裡出動了幾個人去採集榆錢,給我做稠那狗。待我騎摩托兜風回來,他們將榆錢採好了,都是小榆樹的葉子,把榆樹葉子叫成榆錢,這是華北一帶鄉村的習慣,它的根源沒有問出來,冀中平原這一塊的人,對榆錢津津樂道,像江浙人愛馬蘭頭,四川人愛折耳根,湖廣人愛藜蒿。我想,愛就是有道理,有時候它就是一種習慣,比如山東人偏將紅薯叫成地瓜,北京人偏將小白菜叫成油菜,陝西人偏饃夾肉叫成肉夾饃。查一下資料,漢時還真把錢叫做榆莢,榆莢是榆樹的果實,還有些來頭。

稠那狗的做法十分簡單,將榆錢洗淨了,拌上玉米粉調的糊糊,擱到蒸籠裡蒸,蒸好以後,剁了蒜蓉,調上食醋,澆到稠那狗上拌著吃。榆錢稠那狗,用的榆錢,如果用蘿蔔絲做,就是蘿蔔稠那狗,王冠宇兄說,如果我春天去,可以給我做苜蓿稠那狗吃。稠那狗,是1960年的阜城縣美食,給一些蔬菜或樹葉子抹上玉米粉或大豆粉,已經是上等食品了,設若有小麥磨的麵粉,那就不得了。所以呢,那時候要將餓斃的人集中一塊吃稠那狗,是擔心分配到戶以後,這些人平分家裡人吃,起不到救人的作用。

我喝著老白乾,吃稠那狗,榆錢吃起來很次層次感,嚼下去咔嚓咔嚓的,將幾層榆錢咬切下去,有一種爽快的感覺,我齒如鍘刀,咔嚓咔嚓,此間有玉米糊糊,玉米的香味混合著榆錢的青氣味,尤那榆錢的青氣味,像是很正直很陽光的味道。又佐了食醋與蒜蓉,酸辛交融,青味與玉米的香味,我說榆錢稠那狗好吃,然而,一邊陪我喝酒的幾位……在1960年將稠那狗當糧食吃的人,嘗過幾口稠那狗,便吃王集落鍋雞去了,王集是鄰近的一個村子,落鍋雞遠近有名,將整雞油炸過再燉的,所以它黃燦又綿溶。索性就我一個人吃,咔嚓咔嚓,我吃著稠那狗感覺到很爽,誠然,別天天讓我吃它,讓稠那狗時代一去不復返吧。

年酒

遙遠的樟木溪,立冬時開始釀年酒,我喜歡釀酒這事情,從浸糯米開始,彷彿就進入了甜美的心情之旅。有時,這個甜美的心情之旅是在去尋找酒麴開始的。酒麴是一個圓的粉球,也不甚規則,白色,有點灰,比乒乓球小點,酒麴是釀酒的關鍵物質。據說好的酒麴,能釀出世界上最美的美酒,我相信。酒要是釀差了,鄉人皆說,酒麴很糟糕。酒麴是去左安鎮圩上買的,常是在老客戶手上買,做酒麴的人家,是祖傳秘方,絕不外傳。買到好酒麴,就悉心收藏,間或拿出來裝在葫蘆瓢裡擱到太陽下面曬,有一種小甲殼蟲是喜歡吃酒麴的。

要蒸一飯甑糯米飯來釀酒,我家的飯甑算是中等大,直徑約六十厘米,高八十厘米,蒸出的糯米飯,是有糯米那一種往下沉的飯香,與秈米飯香是不同的。糯米飯蒸好了,用一雙二尺長的箬竹長筷把飯扒到一個大木桶裡,澆涼水將飯扒散了,不讓它粘成飯糰,然後就把研成粉末的酒麴撒在飯裡,拌勻了,又若干時間,就把糯米飯裝進一口一米直徑的大水缸,扒平,用那雙長箬竹筷在飯中間扎許多孔,然後,用一件不做雨具的蓑衣蓋在水缸上,再蓋上木蓋,木蓋上壓一片石磨,這就大功告成了。

酒缸擱在臥室鄰近床頭,此地溫度高,初始那酒缸沉默著,每睡覺前打量它一眼,卻是不能揭它的蓋子。約略有十來天的工夫,趴在缸蓋上仔細地嗅,會有隱隱的酒香了,是一縷難以捉摸的甜酸氣息,好聞得很。漸漸地酒香的氣息濃了起來,睡夢中會不經意地聞到酒香,這日子就交給了酒,無時無處不感覺到它的存在。我是真正喜歡喝米酒的,喝米酒不用學,就像喝米湯那麼簡單。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了,我奶奶說,酒好了,明朝我煮酒你喝。在樟木溪,早晨也是可以喝酒的。早晨就極早地爬起來,看我奶奶取酒。是用一個大的葫蘆瓢,舀起一大瓢酒釀,裝進一個米盆裡,再抓起酒釀雙手合掌使勁地捏,把酒漿都擠出來,扔掉酒糟。如此反覆,得出的酒漿,裝進一把瓷壺中,在大鐵鍋裡燒水,瓷壺是直筒式的那種,坐入水中,咕嚕咕嚕地煮,從外部熱到內部,直至裡面的酒也冒氣了,滿灶間都瀰漫著酒香,又飄到飯廳,飄到門外讓過往的人聞到大聲喊:你家又喝酒了。此時,就拎起瓷壺,擱飯桌上,各自的碗都篩滿了,悠悠地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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