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頓時掛起了輕微的笑——暄城簡直像從河裡剛剛撈出來似的,官服的兩個袖子高高挽起,腳下一路蜿蜒的水痕,迤邐由廊的那頭浩浩蕩蕩到了廳內,成一窪小小的水田,襯得他自己倒好似出水的芙蓉一般,連額際的紅痕也若隱若現,在天光下異常得嫵媚。
“將軍到塘裡摸魚去了?”
“咳咳,不是,適才本座操練旗下水兵,是故來得匆忙,未及換裝。不知世子殿下有何要事相商?”他的回答破綻百出,鶴劫放卻並不打算揭破,只說:“此次要多謝暄城將軍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即若家姐燕舞尚存天界,也必定會施援手,將世子殿下帶回神教修養。”
乍聞燕舞之名,鶴劫放不免一愣,眼神也為之一黯。
暄城舉著茶盅喝茶,卻將他一應的表情盡收眼底。
鶴劫放真是……讓他無語。
暄城心下有些略勝一籌的得意,又有些乍失敵手的失落。
為了家姐的死,他恨了這個名字整整幾百年,立下決心,終有一日要令其痛不欲生,悔不當初,還要將其挫骨揚灰,毀屍滅跡。
這恨是慢性毒藥,深潛入心靈,積年累月成為原本怯弱單純的少年奮發向上的巨大力量,也讓官場得意的車路將軍於萬般繁忙的公事之餘,動用職權幾乎研究透徹了鶴家的祖宗十八代。
就連鶴劫放腰下三寸處有顆紅痣,也被他在孤燈之下反覆查證,甚或買通了五公主府內無數的天女與奶孃,到底搞清楚了這痣原來是菱花形的,並非先前設想的圓形。
這恨又如春 藥,每當自己萬分疲累,灰暗之時,暄城只需默唸一聲“淫 賊鶴劫放”,渾身立即充滿了源源動力,恨不得立時化成沖天青龍,把這隻德行敗壞的毛團摁在爪下令其動彈不得。
正恨得千迴百轉無法自拔之時,暄城將軍突然迎來了巨大的打擊——鶴家四口就此失蹤了。
於是暄城陪著他的恩師重光元帥一起為了毛團們的離去發狠抓狂,恨不得上天入地,將所有長著鶴毛的生物都抓回天界拷打追問。
直到天魔宮的那一日,仇家穿著白衣翩然於花叢後傲步而出,暄城的眼和心一起被激燃,簡直每時每刻都忍不住要將眼神糾結去他的身前——這恨漸漸奇異起來。
最最令他幻滅的卻是那次被害落水,他居然伸出手問自己一句“那是你自己畫上去的?”。
錯了,原來都錯了。
大老闆無浪當時的神情絕非作假,但是,如若當年燕舞是為了他自殺身亡,他又怎麼會不知道他們一家皆有的額際紅痕?
不不不,他拒不接受仇恨的落空,當年的帳還要算去他頭上。
看他和三三在天魔宮不交一語;看他在牢內和二老闆牧白恩斷義絕;又看他在地府和未婚妻抱團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