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壁上繪畫雪景,取名“東坡雪堂”,從此自號“東坡居士”。
生活安頓下來後,蘇軾就將大量的時間投入讀書,“夜常以三鼓為率,雖大醉歸,亦必披展至倦而寢”,以撫慰受傷的心靈。由於書籍有限,蘇軾就把手裡的書反覆閱讀,還創造出“八面受敵”讀書法:“每一書皆作數過盡之”,“每次作一意求之”。
一天深夜,他讀著杜牧的《阿房宮賦》,詠歎再三,毫無睡意。在門外照看的兩個老兵,可熬不住了。其中一個人大發牢騷,嘟嘟啷啷地嚷:“讀書有什麼好處了!天這麼冷,都這麼晚了,他還不肯睡!真是的……”
另一人也打個寒戰,但撇撇嘴,不以為然地說,蘇軾讀的文章中,也有兩句好話。
前者勃然大怒,跳將起來,道:“你這個文盲大老粗,又理會得甚底?”
後者慢條斯理地道:“我就喜歡文章中那一句,‘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你理會得甚底?……”
蘇軾的兒子蘇過恰好起夜,聽到他們的對話,就告訴了父親。蘇軾也不禁啞然失笑。
經歷這次磨難,蘇軾失去了許多朋友,但也慢慢多了些真正的朋友。“怕老婆、不怕王侯”的陳季常特來陪伴他,黃州太守徐君猷給了他許多幫助,武昌太守朱壽昌也來照看他。年少輕狂的大畫家米芾也慕名來到“東坡雪堂”,恨不得日日與他談詩論畫。
除了這些文人朋友,蘇軾也結交了諸多平凡的農夫、藥師、酒監、僧侶、道士、村醫、漁夫、農婦和樵夫等。他和他們打成一片,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熱心地學習耕種方法、烹飪技巧、醫藥常識等,聽他們胡扯一些天南海北、稀奇古怪的軼聞趣事,常常大笑開懷。一次,他穿著芒鞋,披著蓑衣回家,竟被一個醉漢推搡,還大罵他是沒出息的“蠢蛋”。蘇軾繞道走開,笑一笑,“自喜漸不為人識。”
他也經常去黃州附近的赤壁轉轉。面對黃州赤壁,他回想少年出川時的雄心勃勃、豪言壯語,恍如一夢。
果真是,“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
“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如今,在元豐五年(1082年)的七月之夜,在黃州的赤壁江邊,他靜靜地聽著怒吼的濤聲,在月光下徐徐舉杯,將英雄情懷、壯志未酬之慨,斟入杯中一飲而盡。
突然間,他豁然開朗、大徹大悟了:
“逝者如江水,其實並沒有真正流逝;盈虧者如明月,終究又何嘗盈虧?天地之間,物各有主,非我之所有,雖一毫而莫取。只有長江上的清風,與山間的明月,進入耳朵變成聲音,跳入眼裡成為色彩,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恩贈的無盡寶藏,我為何不盡情享受呢……”
黃州赤壁,是他涅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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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軾:明月幾時有(3)
元豐五年(1082年)三月,蘇軾得了很嚴重的臂疾,前往蘄水請龐安常醫治。
龐安常是個很奇特的醫生,天生聾啞但精通醫術,穎悟過人,以指畫字,即明白別人深意。蘇軾病癒後,與龐安常成了好友,結伴遊覽蘄水清泉寺。清泉寺有“王逸少洗筆泉”,溪水極為甘洌,行至蘭溪,溪水突然改作西流。
蘇軾行於青山綠水之間,聽到杜鵑的美妙聲音,呼吸著雨後的清新空氣,更見了這河水西流的奇特現象,大為感慨,就填了一首豪邁奔放的《浣溪紗》,提醒自己儘管滿頭白髮,但也要積極生活:
“山下蘭芽短浸溪,松間沙路淨無泥。蕭蕭暮雨子規啼。
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
這是他貶謫黃州的第二年,正是窮苦潦倒、苦不堪言的時候。
貶謫到黃州的還有一個好友張夢得,修建了一個亭子,蘇軾前去觀賞,命名為“快哉亭”,並作了一首《水調歌頭》以資紀念,以表達自己的豪邁樂觀胸懷:
“落日繡簾卷,亭下水連空。
知君為我新作,窗戶溼青紅。
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渺渺沒孤鴻。
認得醉翁語,山色有無中。
一千頃,都鏡淨,倒碧峰。
忽然浪起,掀舞一葉白頭翁。
堪笑蘭臺公子,未解莊生天籟,剛道有雌雄。
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經過烏臺詩案、黃州貶謫,三四年來,甚麼名利權位,蘇軾都瞧得淡了,但他並沒有悲觀哀怨,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