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倦客,山中歸路,望斷故園心眼。
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
古今如夢,何曾夢覺,但有舊歡新怨。
異時對,黃樓夜景,為餘浩嘆。”
蘇軾獨自在月下徘徊、高歌起舞數遍後,才上床入睡。過了幾日,他興沖沖地宴請朋友,準備賞析本詞,朋友卻不屑一顧:“有啥希奇!徐州滿城都傳唱《永遇樂 明月如霜》!”
蘇軾大吃一驚,細細一追究,源頭來自一個巡邏的老兵。
老兵顯然對自己的行徑感到十分得意,見了蘇軾,還笑呵呵地說:“小人也是懂得一些音律的,那天夜宿燕子樓,半夜聽到有人唱這首詞,就悄悄地記下來,再向大夥兒傳唱!嘿嘿,我也不知道是誰唱的,想必是神仙罷!”
蘇軾也是哈哈大笑,喜滋滋地想道:“如能長期呆在這裡,我一定會快活得成仙了……”
但一年多後,他不僅沒有“成仙”,還差點“成鬼”了:“烏臺詩案”爆發,他被逮入獄;受盡100多天的拷打嚴審後,以“作詩訕謗朝廷之罪”,貶為黃州團練副使。
剛到黃州,沒有薪俸。“衣食住行”這些他從不關心的瑣碎之事,都成了迫在眉睫的頭痛大事。由於沒有住所,他只得暫居在“定惠院”寺廟裡,和僧人們擠在一起吃飯喝湯,而一家老小几十口人,還安置在筠州蘇轍那裡,靠著蘇轍微薄的收入拉扯著生活,無法來與他相聚。
一天晚上,涼風拂面,一鉤殘月斜掛在疏淺的梧桐梢。他走出定惠院,重重吁了口氣,無意中一暼,竟見有一隻孤鴻也在月光下徘徊,在遠處花汀湖水中,還倒映著彎月和浮雲的影子。
他悄立湖畔,清風拂身,冷月照影,惆悵無限,自覺一生從未如此刻這般寂寞淒涼。
他天生愛好熱鬧,喜歡呼朋引類,詩酒作樂,過去數月被囚於監獄,孤身一人那是當然之理。然而此刻身得自由,卻仍是孤零零地,只得將那隻孤鴻引為知己,傾訴孤苦之情。
於是,就有了這首孤寂清冷的《卜運算元》: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
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省。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三個月後,他遷居到臨皋亭,居住條件有了好轉,但他依然孤獨寂寞、淒涼自傷。當年的中秋佳節,他對著圓月,自覺如同遊魂野鬼,陡然間心頭一陣酸楚,就作了一首《西江月》: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夜來風葉已鳴廊,看取眉頭鬢上。?
酒賤常愁客少,月明多被雲妨。
中秋誰與共孤光?把盞悽然北望。”?
遭受這次“貶謫黃州”的慘重打擊,蘇軾曾經變得十分消沉,又害了一場大病,一度非常厭世。因此,經常有他已死、或者出家的訊息傳出,世人都信以為真,甚至有好友來信,詢問他是否還活著。
一次晚上,他與人在江上飲酒,醉酒而歸,返回臨皋亭時,已經三更,無人應門。面對大江和扁舟,他一時思緒飄蕩,真恨不得立刻駕舟,離開這困苦潦倒的黃州,在大江大海中悠閒度過餘生,就作了一首《臨江仙》詞,擊節高歌,來寄情抒懷:
“夜飲東坡醒復醉,歸來彷彿三更。
家童鼻息已雷鳴。
敲門都不應,倚杖聽江聲。
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夜闌風靜縠紋平。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次日,《臨江仙》詞就人人傳誦,並以訛傳訛,喧傳他夜間作了此詞,“掛冠服江邊,拏舟長嘯去矣”。郡守徐君猷聽得大驚失色,擔心失去罪官謫臣,將被朝廷追究責任,忙不迭地駕了船,親自跑來檢視,卻見蘇軾“鼻鼾如雷,猶未興也”。
這個謠言竟也傳入京城,連神宗皇帝都半信半疑。當時神宗正在吃飯,突然聽說“蘇軾已死”,頓時難以下嚥,將筷子放下,長聲嘆息,道:“蘇軾,這傢伙,唉……才人難得啊!”
然而,蘇軾並沒有一直沉湎在這種淒涼苦悶的心境中。他畢竟是一個熱愛生活、積極樂觀的人,總是想方設法改進生活、改善心境。
幾個月後,妻兒都來到了他身邊;到了黃州的第二年冬天,透過朋友幫忙,他得到城東山坡上的營防廢地數十畝。蘇軾開始操起鋤頭,不辭辛勞地開荒種地,透過植樹種菜來養家餬口,使得生活得以改善。之後,他又在山坡上搭建了一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