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見那日本兵微微動彈了一下,先是一隻手,再是一條腿,再是浸在血泊中的腦袋。天哪他還沒有死!他剛才僅僅是昏暈了,他腦袋的外殼被砸破了,如此而已。
不死會怎麼樣呢?不死比死更加可怕,一旦醒來,天知道他的報復是如何瘋狂。這些年中看見的聽見的,關於日本人毫無人性的暴行,難道還少?
心碧舔一舔乾裂的嘴唇,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全家商量:“弄死他?”
片刻的沉默之後,全家人在同時間動作起來,開始了並非是事先蓄謀的對日本兵的絞殺。桂子急中生智地解下自己腰上的褲帶,克儉、煙玉、小玉、心錦跪撲在地,四個人分別死死壓住了日本兵的四隻手腳,心碧將褲腰帶從日本兵脖子下面穿過去,在他咽喉處打一個活結,一頭纏在自己手腕上,另一頭遞給桂於。桂子心領神會,照樣把褲帶在手腕上繞了幾繞。一切準備妥當,心碧和桂子同時發力,屁股和身子使勁往後面坐下去,剎時間繩釦已經深深陷進日本兵的脖頸。眼見得他拼命掙扎,身子像離水上岸的大魚一樣一挺一挺,慢慢地臉色發紫、發青、發黑,眼珠暴突出來,可怕地盯著半空,嘴巴大張,滑出一根紫黑粘膩的舌頭,從鼻孔和耳朵裡都滲出絲絲縷縷的鮮血。終於,他一動不動了。
所有的人都泥一樣地癱軟在地上,煙玉和小王忍不住地乾嘔。驚魂未定,大家都下意識地別轉了頭,不敢往地上的屍體再看一眼。桂子喘了一會兒氣,爬起來找一片破席子,將那張怕人的面孔嚴嚴實實蓋上。
又過一會兒,心碧感覺自己慢慢平靜下來。她坐在地上,輪流掃視幾個孩子的臉,說:“都別怕,人是娘打死的,跟你們不相干。萬一日本人追問到頭上,只是娘一個人動的手,聽清楚了嗎?”
小玉帶著哭腔喊:“娘!”
心碧說:“就這樣定了。你們去洗洗手腳,都睡吧。煙玉,你替娘做件事,到前面診所裡把薛先生請來。”
薛暮紫當時正在燈下配製藥丸,聽煙玉慌慌張張把事情一說,也吃驚不小,立刻放下手裡的東西趕到董家來。心碧先發制人地說:“事情已經做下了,這會兒再說什麼都沒有用,請你來,是想商量商量,看把這屍首怎麼辦?”
薛暮紫想了一會兒,說:“埋在天井裡肯定不妥,多多少少總有痕跡會留下來,再說日本人還有狼狗,鼻子一嗅能嗅出味道。乾脆趁黑夜弄出去,扔到閘橋下面蓮花池裡。”
心碧說:“死沉死沉的,怎麼弄得過去?萬一被人撞見,更是糟得不能再糟。”
薛暮紫胸有成竹:“好辦。我這幾日恰好跟人借了輛腳踏車在家裡,準備下鄉收草藥去的。把屍首拿條大麻袋裝了,往腳踏車後面一搭,有人看見,只當我們馱米馱炭,不會疑到是人。”
心碧想想只好如此,遂照著薛暮紫說的辦法做了。桂子和煙玉說是人多膽壯,也要陪著去,心碧斷然不肯,只一個人跟在薛暮紫車後。好在當時夜深人靜,蓮花池離董家不過一箭之遙,路上連個人影也沒碰到。到得池邊,卸下麻袋,薛暮紫搬一塊石頭拴了上去,跟心碧兩個人抬著把屍體扔進池中。
往回走的時候,一路無話。薛暮紫從頭到尾盡心盡力,就像為自己的家人做事,甚至連一句埋怨心碧魯莽衝動的言語都沒有,這使心等自有一番深埋在心的感激。如若濟仁至今在世,怕也不過做得這樣吧?
日本兵奇怪失蹤,海陽城裡免不了同哄哄折騰了一陣子。虧得董家門裡一窩子孤兒寡母,沒有人會把她們跟殺死的日本人聯絡起來。日本特務班的佐久間最後認定是新四軍潛進城中搞了暗殺。
幾天後,克儉放學路過蓮花池,見那兒圍了一大堆人。他擠進去一聽,才知道屍體不知怎麼浮了上來,爛得不成個樣子,被幾個偽軍打撈走了。克儉飛奔回家告訴心碧,心碧神色平靜地說了一句:“別管那些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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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思玉睜開眼睛。渾身面板麻蘇蘇的發癢,像是有無數小蟲子在爬。思玉知道這是意識在一點點地回覆到體內。空氣中還能聞出硝煙的焦臭味,夾雜了瀰漫不去的血腥氣。太陽卻是出奇的好,在她躺著的這塊稻茬地上,在日本鬼子用炮彈炸出來的一個大彈坑邊,居然有一株小草長得蓬蓬勃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