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下魚塘邊有不少下人,沈肅可以很容易抓到她,但也很容易引來無數道探究的目光。
他難掩心中激盪,一瞬不瞬的目送劉玉潔遠去的身影。
那之後,直至晚膳結束,她都未曾出現,連孫瀟瀟也不見。
田莊的下人悉心準備熱水,整理床鋪,非常周全的盡到待客之道,雖說鄉下並不講究,但也可從細節看出田氏非常有涵養。
按理說白天他與潔娘發聲爭執那一幕,早就被人傳了話,田氏卻並未出面斥責他,反而容忍他住一晚。
孫瀟瀟倒是極有眼色的不敢招惹沈肅,他凝重的臉上幾乎要滴出水。
畢竟惹急他,肯定沒好果子吃,說不定還便宜了周明,別以為她不知他們之間的齷齪勾當!
她吃好喝好便歇下,想著哪天找準機會告訴劉姑娘沈肅有多變態有多慘無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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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水的婆子將熱水與冷水兌好,倒進寬敞的青石槽,槽內有渠口以數根手腕粗的空心竹筒連線到對面的淨房。
水汽繚繞的淨房,劉玉潔光/溜溜的坐在黃楊大木桶裡,“祖母,水有點燙。”
田氏拿柔軟又吸水的棉布巾子擦擦她小臉上的水漬,“燙一點才管用啊,你不是嫌胸口疼。”
潔娘粉面酡紅。
胸口鼓鼓的一小團似乎著急長大,有時候會有點疼。她覺得害羞,便悄悄告訴祖母,祖母命人熬了一堆草藥給她泡澡,還說這個土方子很管用。
祖母跟她這麼大的時候也疼過,隔壁的王婆婆便告訴她這辦法。王婆婆是個穩婆,很懂女人的小毛病。田氏對王婆婆有很深的感情,那時候她很小什麼也不懂,劉義方又年輕氣盛,折騰的她受了傷,也是王婆婆給治好的,還將劉義方罵了頓,自那以後劉義方再也不敢胡來,對她也漸漸溫柔,但男人的溫柔並不會只對一個女人,遇見佟氏後,他對佟氏也很溫柔。冷靜的田氏當即作出判斷,以自己的身份留在他身邊絕不會有好下場,說不定他在心裡也嫌棄她丟人,又見那佟氏一張蜜嘴綿裡藏針的鋒利……為了孩子,田氏沒有什麼是不能捨棄的,包括丈夫,所以她選擇離開,這將是她所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因為劉涉川平安的長大了。
而那些沒有離開的女人,在佟氏的陰影下非死即傷,除了半死不活的柳氏生下老三,家裡哪還有其他女人的一兒半女。
霧氣很快凝成水珠,沿著少女白釉似的的身體滾動,燭火昏黃,映著這樣光澤動人的肌膚,水霧中的她出落的亭亭玉立,鴉翅般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如此美好,彷彿生來就該被人疼愛嬌寵,而前世的命運真像一場諷刺。
“這頭髮也不知像誰,溼了水好似田壟的捲毛羊似的。”田氏絮絮叨叨。
“祖母!”
“別動,小心皂角沫飛眼睛裡。”田氏斥責了聲,神情卻聚滿暖暖的慈愛,一雙略有點粗糙的手緩緩按摩潔孃的頭皮。女孩兒哪怕是一根頭髮絲都要精心愛護,她的兒有福氣,生的女兒也有福氣,每回只要想到這些,就打心眼裡高興,感覺前半生的所有苦難都值得。
她很想兒子,也很想兒子的孩子,但她從不說。此時此刻,望著潔娘抽條似的小身子,忽然想起這孩子小時候,就比別的小孩乖順,洗頭髮不哭也不鬧,眯著眼睛像只慵懶的小貓,你越撓她,她越敞開肚皮開心,後來有了林氏,這些活便不再需要她幹。她又想到川郎小時候,光著小腳丫坐在木盆裡,川郎不如潔娘懂事,一洗頭就哭,她就趁種地的時候摘兩顆野果,哭的時候給顆野果,傻川郎見了吃的便眯著眼睛讓她洗頭髮,邊洗邊喊阿孃。
那時候,一顆野果就是川郎整個童年最美味的回憶。
田氏眼睛微微濡溼,許是被淨房的水霧蒸騰。
劉玉潔微微閉上眼,任由祖母舀起一瓢水沖洗發頂,最好洗去她所有的回憶。
“祖母,我遇到一個人,他說吃魚眼肉不傻。”她想起晚膳時祖母夾起那塊肉丟給貓,憑良心說她想吃。“其實我覺得挺好吃……”她小聲咕噥。
田氏嗯了聲,挑了點茉莉膏緩緩揉著她烏黑的髮梢,“有時候也不一定是吃的人傻,夾給你的人才傻。”
這樣啊。劉玉潔心情愉快。“那祖母每次都夾給貓,會不會變傻啊?”
“你這丫頭,吃的是貓又不是人,祖母怎麼會傻。”
也對哦。她眼睛笑彎。
“是那個叫沈肅的孩子吧,他是什麼人,你喜歡他麼?”田氏忽然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