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見好。
華玲的用功是誰都看得到的,可長進卻沒人能看到。同師教,同時學,白小米已經在臺上揮灑自如,呼風喚雨,而華玲連在臺下走個步也走不像。她演什麼總是少那麼一點當真樣,有股子生氣,而且作為演員,她的膽量實在太小,臺下背得溜溜的臺詞,上了臺子,被別人家目光一盯,就東一句西一句的沒個準。有時記了臺詞又忘了動作,反正總是丟三落四的,而且一而再再而三,一個錯誤老是犯。時間長了,劉老師對她漸漸失去了信心,華玲自己也很灰心。好在她做人厚道實在,言語不多,是非不生,對任何人都客客氣氣,溫溫和和的,團裡上上下下對她印象都蠻好。到了第二年,劉老師看華玲業務上實在撐不起,怕有人弄走她(為了把別人弄進來),於是就動用老關係,好不容易地把她戶口從鄉下辦了上來,從此就正式算團里人了。
但終究不是個了不起的臺柱子,通常只是跑跑龍套啊,舞舞獅子啊,幫著裝裝臺,卸卸臺,乾的盡是些誰都能幹的活,不像她師妹白小米,到第二年,完全是團裡離不開的人了,演什麼都領頭做主,十足成了第二個劉老師。
劉老師對門生的好是誰也不能比的,她看華玲演戲不成,就幫她張羅生計問題,看白小米戲演得好,就幫她爭戲演。有一次,團裡排演著名越劇《白蛇傳》,劉老師想讓白小米演白娘子,但很多人不同意,因為很多人都想演。於是劉老師就要求自己演。她演就沒人敢爭了。然後劉老師白天自己排練白娘子,到晚上又悄悄幫白小米排練。到要公演前一天,劉老師突然住進了醫院,一下把團裡領導都嚇慌了手腳。這時候,劉老師說,小白天天幫我排練,臺詞都是熟的,不妨讓她試試。
也只有試試看了。一試,啊喲,簡直跟劉老師一模一樣!就這樣,劉老師幫白小米爭回了白娘子。就像給華玲弄戶口一樣,劉老師同樣給白小米弄了一份最好的禮物。 。 想看書來
胡琴(4)
這出戏後來到省裡演了,又上北京演,影響很大,後來電視臺又把它做成帶子,在電視上播了,影響更大。白小米作為女主角,自然出盡風頭,一時間當地大報小報,廣播,到處都是戲壇新秀白小米的訊息倩影。
大約就是師妹上省城、京都到處“採風”的時光裡,華玲開始談了男朋友。04
樹林裡的胡琴是隻不知疲倦的鳥,日裡夜裡嗚嗚啦啦的,哭似的唱……05
華玲的男朋友姓陳名小村,是個大學生,年輕有為,才二十幾歲就在縣委宣傳部當了副股長,據說是縣委政府機關中最年輕的股室領導。這是很了不起的。說來陳小村也是從鄉下鑽上來的,但跟華玲比,他似乎更適應城裡這個複雜世界。他有今天全是靠自己削尖腦門幹出來的,這就越發了不起了。
縣委機關在銅鎮南頭,越劇團坐北,中間差不多隔著整個街市。好在鎮子不大,三兩條街,腳踏車滿街市轉一圈,也要不了一刻鐘。陳小村經常踏個鳳凰車到劇團來,因為他有個表弟在劇團,吹笛子的。表弟家在老遠老遠的鄉下(比華玲和表哥都遠),年紀又小,才十七歲,所以表哥時不時要來看望他。有一天,是星期六,表哥又來劇團看錶弟,卻見表弟困困地攤在床上,臉色蠟蠟黃,人也瘦了一格,一副病蔫蔫的樣子。一問,才知道,表弟夜裡在三元巷遭一個癲鬼嚇了跳,回來就發燒,病成這個樣。表哥摸摸表弟額頭,仍然燒得燙手,便要帶他上醫院。表弟說才去了回來,藥水已配了,也吃過了,睡一覺可能就會好。表哥說咋不給我打電話。表弟說,我動都動不得,咋給你打電話。表哥說,那你咋去的醫院。表弟說,有人騎車帶我去的。表哥問誰。表弟說是玲姐。正說著,門被輕輕推開了,進來一位穿白裙子的姑娘,手上捧著碗熱氣騰騰的面,見了陳小村莞爾一笑,說你來了,好像早曉得他要來似的。陳小村正發愣,見表弟已欠起身子給他介紹:
“這就是玲姐,下午是她帶我上醫院的。”
陳小村急忙迎上去,一邊接過麵條一邊說:“啊喲,真麻煩你了,謝謝,謝謝。”
表弟給玲姐也介紹了表哥,華玲哦一聲,紅了臉,不知道說什麼好。她對生人總是有種莫名的膽怯和緊張。當陳小村拉出一張椅子請她坐時,她沒有坐下來,而是找個理由告辭了。
陳小村送她出門,一直送到樓梯口,一邊送一邊說了很多感謝的話。華玲由於緊張也許一句也沒有聽進去,只是不停地奪路而辭,甚至連句“留步”的客氣話也忘記說。回宿舍後, 陳小村問表弟:
“她是你們團的?”